二〇二三年十二月，胡擂擂（左一）在展覽上向觀眾介紹攝影作品。受訪者供圖

荷蘭華人攝影師胡擂擂，以鏡頭捕捉了25位荷蘭一代華人女性的身影，通過攝影的藝術表達，向荷蘭社會講述了她們在海外奮斗的故事。

“更貼近我心靈的主題”

胡擂擂早年遷居荷蘭，攻讀企業管理，畢業后與丈夫一起在荷蘭打理中餐館。不料，一場大火燒毀了中餐館，將他們多年的打拼化為灰燼。沮喪之際，胡擂擂拿上相機游覽歐洲各地排遣憂郁。

旅途中，她發現了自己對攝影的熱愛。同時，在荷蘭一些報社工作的經歷也讓她明確了自己還有繼續提高專業技能的空間。於是，她毅然進入荷蘭全荷語攝影學院，走上了攝影之路。

剛入院時，她感到壓力重重。藝術類院校學費高，學業重，重張后的餐廳經營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她擔心自己無法堅持下去。思慮再三，她不得不縮短餐館的營業時間，擠出時間鑽研攝影，並投入實踐項目。人到中年，重返校園並非易事，但胡擂擂無比珍視學子時光，她克服種種困難，全力以赴提高攝影技能。

胡擂擂制定了一個以荷蘭華人為主題的長期攝影項目。起初，她的導師不解，並建議她轉而拍攝更熱門的話題，但胡擂擂表示，作為荷蘭華人，特別是華人女性，她有許多期望表達的內容和價值。

胡擂擂說：“海外華人女性這樣的群體，在一個陌生的語言文化環境裡，要同時面對事業和家庭的雙重困難，又要克服陌生環境帶來的挑戰，要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實屬不易。”她認為，“這才是更貼近我心靈的主題。”

在工作與學習之余，經過4年努力，胡擂擂完成了攝影項目《一席之地》。該項目記錄了來自各行各業的25位荷蘭一代華人女性在荷蘭打拼的故事。胡擂擂說：“我更關注一代華人，因為我想探尋這些一代移民如何在中西兩種文化碰撞之間找到身份認同和適合自己的一席之地。”

“為華人女性感到驕傲”

在籌備項目期間，胡擂擂不斷磨煉自己的攝影技藝。起初，找到合適的拍攝對象非常困難，許多人聽到她的拍攝計劃，都因各種理由拒絕了她。然而，幸運的是，她的朋友們得知她正在做這個項目后，紛紛熱心地向她推薦了一些符合要求的拍攝對象。

她的鏡頭展現了諸多華人女性的多元風採，包括企業管理者、清潔工、在荷蘭頂尖芭蕾舞劇院工作的演員，以及深受家庭暴力傷害的人群等等。她說：“這些擁有著不同故事與經歷的人們站出來，分享自己的故事，真的也給我帶來了力量。”

“我為項目裡每一位女性感到自豪和驕傲。”胡擂擂特別提及了其中一位名叫齊慧的女性。為了照顧患惡性腫瘤的孩子，她舍棄了最后沖刺論文獲得博士學位的機會，陪在孩子身邊，幫助孩子戰勝疾病，教育孩子享受生活，共同度過這段艱難時期。在多次展出中，觀眾們都為齊慧身上所展現出來的華人女性的堅韌而動容。

胡擂擂還印象深刻地談到了拍攝過的百歲老人胡招娣。這位老太太是荷蘭最早一批華人移民之一，也是最早從事荷蘭餐飲行業的華人代表。數十年前，胡招娣和她丈夫來到荷蘭從零開始創業，克服許多困難，開辦了一家中印餐廳。令胡擂擂感到親切的是，老太太至今仍能熟練地講溫州話，她們用溫州話完成了拍攝和採訪。

還有一位建筑師胡艷敏在拍攝時告訴胡擂擂，她公司所在地——鹿特丹世界文化遺產之一范·內勒工廠的一些通道和樓梯，50多年前隻允許白人男性通行，但如今，這條樓梯是她每天上班的必經之路。胡艷敏作為有著中國背景的建筑師，近年來在公司中荷合作的建筑項目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胡擂擂也敢於探討家庭暴力的話題。“我希望一個關於女性的攝影主題不僅僅展示女性陽光和美好的一面，也希望人們能夠看到陽光背后女性承受的不公與苦痛。”她最初被遭受家庭暴力的楊媛媛拒絕了多次，3年之間，胡擂擂鍥而不舍地邀請她，最終感動了楊媛媛，她接受了採訪，勇敢地將自己的故事分享了出來。

“讓社會關注到華人群體”

攝影不只是單純的紀實，更需要精心的設計與表達。胡擂擂原來只是紀實性地跟隨這些對象，拍攝她們的工作場景，然而，在深入學習攝影之后，她意識到，如果想要照片在幾秒內便能打動人心，需要有情緒性的元素，從而引發觀眾的共鳴。胡擂擂拍攝畫面中的人物少有笑容，她旨在以嚴肅的方式拋出話題，引發觀眾想象和思考。

她的攝影風格也從直白的紀實轉變為情緒化肖像的創作，作品中穿插了靜物及風景攝影，借此抒發她個人對移民身份認同的理解。她記得，曾有一位荷蘭老攝影師，看過她拍攝的一叢部分枯萎、部分綻放的花朵的照片之后，與她交流稱能感受到她內心隱藏的悲傷，這對她影響頗深。

身為攝影圈的新銳，胡擂擂實際上很難申請到荷蘭各類專業藝術基金的資助。她不得不獨自承擔起整個項目的創作和迄今為止的各類展出宣傳工作。雖然面臨重重困難，但是有25位華人女性的配合、家人的支持以及兩位華人女性董麗莉和胡芬妹為她提供珍貴的展出機會，她很感激每一份的幫助與支持。

胡擂擂的項目成功引起了荷蘭藝術界的關注，她以一名畢業生的身份在眾多資深攝影師中脫穎而出，榮獲荷蘭年度最高攝影獎中最佳肖像系列提名。在展出時，她也巧妙地將自己的作品與中國文化結合起來，身著旗袍向荷蘭觀眾介紹中國文化。她回憶道：“很多荷蘭觀眾，在觀看攝影展的同時，常常向我好奇地詢問有關中國文化的內容，我會盡數解答。”

許多專業攝影師在觀賞她的作品后，都認為她的照片充滿了東方美學氣息。“然而，我並沒有刻意地去追求這種效果。”胡擂擂坦言道，“我覺得它就在我的血脈裡，因為我就是一個中國人。這種美學氣質應該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的。”

她的導師亦對她的作品十分贊賞，認為西方社會需要這樣一種作品，來打破一些西方媒體對華人的刻板印象，用女性柔軟感性的角度去訴說有關中國和中國人的故事，這很有意義。

“通過這個作品，我希望能喚起荷蘭社會對華人移民的關注，同時也為相對年輕的華人群體提供一個了解一代華人女性奮斗歷程的窗口。”胡擂擂說道，“希望這些豐富多樣的華人形象，可以使其他文化背景的人以客觀的態度去認知和探索中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