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合會>>僑刊鄉訊>>《海內與海外》
從燈塔到火炬——晉江東石塔頭劉村的故事
2021年09月14日15:56  來源:中國僑聯

晉江市東石鎮是著名僑鄉,30萬東石人中,10萬在東石,20萬在海外。其中,塔頭劉村本地戶籍人口3700多人,旅居海外近4000人。游覽塔頭劉村很輕鬆,看懂塔頭劉村不容易。如果停留在“面對金門,村南淺海小灘涂,村北小丘陵”這樣的地理介紹,很難不讓人誤以為腳踩的是圍頭村。讀懂一個地方,就必須進入歷史文化去尋找它的獨特性,以抹開表面的相似性。

第一次到塔頭劉村,是一個晴朗的冬天,十幾個人匆匆忙忙地走馬觀花,看過之后感覺難免蕪雜。不單是它現在擁有的眾多“頭銜”,一炷香工夫先后出入中唐的虎嘯塔、南宋的慈元宮,還有那些與景物相關的歷史故事,短時間確實能把人繞暈。當你試著把它理出一條脈絡,發現它像一棵麥子——節上又分蘖出許多枝節。比如,唐時大商人林鑾建造的虎嘯塔,為的是引巨舶入港,是古代文明的象征﹔南宋的慈元宮乃劉拓為奉祀楊太后與幼帝趙昺而建,是封建帝制臣對君的忠心。一個是科學文明,一個是君臣之義,兩者分屬不同的范疇。

虎嘯塔(劉翼  攝影).jpg

晉江東石鎮虎嘯塔

第二次到訪塔頭劉村,是一個昏暗的雨天。也就是在這樣的特殊環境下,我才看清這座唐代的虎嘯塔。陰雨遍布下的塔頭海灘,一望茫茫,除了幾艘停靠在岸邊的漁船,目之所及不足數百米。車行在濱海大道上仍提心吊膽,何況1000多年前的大型貨船無頭蒼蠅似的航行?沒有設身處地,誰能想象大海商林鑾為何要請一個叫周仰的工匠,耗時近20年沿著圍頭灣畔建造這樣的7座燈塔?就是從這裡,唐開元年間東石人林鑾秉承父親林知慧的航海大業,將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運往勃泥、琉球、三佛齊、佔城等地,促進與東南亞的商貿交流,成為著名海商。除了“往來倍利”的商業利益驅使,林鑾對船夫生命的尊重意識或許也隨之萌芽。畢竟,“行船愛船走”,人的生命是與貨物共存的。隻有看懂了虎嘯塔,才能看懂與它相鄰的鄉村記憶館,才能讀懂相隔數百米的塔頭劉村地下革命史館。當遙望林鑾的船隊滿載楠木、象牙、茴香、犀角、樟腦回歸時,鄉村記憶館這座百年古民居是否也飽含著思鄉的熱淚?當虎嘯塔點燃頂層的燈火時,我們仿佛看到塔頭劉村革命史館從地下升騰而起的熊熊火炬!

廷都中心小學朝海靠山,主體是一座紅磚白石的閩南傳統建筑,環形跑道、室內體育館氣勢恢宏。每逢貴賓或游客到來,塔頭劉村黨支部書記劉永進第一站就習慣帶到這裡。就因為它投資近5000萬嗎?在鎮一級中心小學,能投資這個數目的肯定屈指可數,但參觀完整個塔頭劉村,才能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學校面前寬闊平整的停車場下,以前是一個巨大的深溝,這和新中國成立前的那個陰暗凶險、民不聊生的社會環境多麼相似。

虎嘯塔(劉翼).jpg

塔頭劉村的石橋與虎嘯塔

塔頭劉村1929年創建中山小學,原址設在村祠堂裡。

這所學校和它的名字一樣,從一誕生就對塔頭劉村、對晉江甚至泉州的地下革命具有非凡的意義。中山小學和虎嘯塔,成為塔頭劉村兩個劃時代的標志性建筑。

1936年,朱漢膺從惠安東北的三朱到晉江東南的塔頭劉村,擔任中山小學校長,何邦基為班主任。兩人負責一年級到高年級的教育工作。同年,中共晉南縣委領導李剛來校與何開泰、朱漢膺等人聯系,1937年1月李剛在塔頭劉村親自主持建立黨支部,從此,黨組織在塔頭劉村及周邊一帶不斷發展壯大。據福建省政協原副主席許集美回憶:“1935年和1936年,革命形勢更加嚴峻,游擊隊遭受重挫,隻剩下十幾個人……李剛人生地不熟,工作難以開展,后來在朱漢膺的幫助下,與惠安和晉江沿海的一些失散的組織和群眾接上關系,泉州地區黨組織從瀕於被推倒的處境中逐漸恢復與發展。”

據介紹,朱漢膺當時住在祠堂廳右邊一間小邊房。“一張小桌子,一把小椅子,一張硬木板,冬天床底鋪稻草,蓋一條滿是補丁的舊棉被,穿黑色粗布衣服,出門戴竹笠,穿草鞋,下雨穿棕衣。”一日三餐是學生家長接濟的地瓜和咸菜。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朱漢膺不僅為塔頭劉村發展38名學員(據他的女學生劉佩香回憶),培養了一大批革命力量,還為塔頭劉村做了兩件影響深遠的事:其一,他和同事何邦基挨家挨戶動員貧苦家庭的孩子入學,在他的努力下,破天荒有女孩子入學。一時間,全村有20多名女孩子報名入學,成為塔頭劉村第一批有文化知識、有思想覺悟的新一代女性﹔其二,他出面牽頭組織成立“父母會”,也就是村民喪事互助會,幫助遇上喪事借貸無門的貧困村民。這一做法如今被村支部發揚光大,從新中國成立前的“父母會”演變為現在具有文明新風的“塔頭劉村慈善愛心群”,互助的性質不變,只是捐款數額有了限制——單筆最高不超過30元——所得的紅包全部用於村孤寡老人、五保戶、低保戶。

1939年,朱漢膺離開塔頭,1942年1月,本村的劉廷都成為第三任塔頭支部書記。1945年,他任中共晉南沿海區委書記后,仍重視通過塔頭支部發展周圍村庄黨組織,國統區期間至1949年9月,支部黨員劉桂林、劉維長、劉丕端、劉聲點、劉丕鴻、劉基固先后到石茵、高后、清透村等19個農村直接發展黨員14名,在石茵村建立黨支部,幫助伍堡潘徑建立黨小組,在11個村庄發展17位游擊隊員。

塔頭劉村為紀念他的豐功偉績,將中山小學改名為“廷都小學”,近年來,投入巨資遷建並升格為“廷都中心小學”,服務本村及鄰近的金澤村、三鄉村,還有周邊四五個村的部分學生,在校生近千人。這能不能理解為塔頭劉村以教育的形式,反哺當時為革命做出貢獻的周邊村庄?

塔頭劉海邊(劉翼).jpg

塔頭劉村海邊

著名散文家任蒙在《革命,高擎著火炬》中說:“歷代王朝深牆大內不乏濁影斧聲,矯詔篡旨,血濺玉欄。除了這種無休無止的血腥爭奪,荒唐帝制還導致了無數次大大小小的‘蟻戰’……這樣,一殺數年甚至數十年,直殺得白骨遍野,萬裡蕭條,將社會再一次拉回到過去那個‘原點’上,然后絲毫不差地從頭重復過去的一切。”塔頭劉村現存的慈元行宮,據傳乃南宋劉拓因負傷避此地休養時,為奉祀慈元楊太后和二幼帝而建。此后,劉拓又接妻兒到此,既農又漁,聚家鄉丁壯,在海澱沙灘上分陣對打,練習武技以圖復國。“以圖復國”一說,應是后人演繹,當時的南宋腐敗無能,一再南退,最終滅國。一個失去民心的腐朽朝廷,怎可恢復?既然明知復國無望,劉拓在沙灘上教人練習武技,目的是什麼?最大可能是強身建體,抵御外人,保護家族,以求瓜瓞延綿。這個武技,后來演變為塔頭劉村帶有練武性質的娛樂活動“推肚臍”——以床板、扁擔或木板互相頂肚臍,退三步者為輸,重在訓練腰力和手力。每月農歷十五前后,一撥撥的年輕人踏碎沙灘上的月光,分東西兩邊進行“沙征”,有互相對打,也有空手對打。

採蚝歸來(劉翼攝影).jpg

村民採蚝歸來

作為武將,劉拓無意中教給劉氏子孫的分陣對打,竟為后來塔頭黨組織的地下革命帶來極大幫助:在反“三征”、萬人反清鄉時,村民們倚仗劉氏武技痛打敵稅警,營救眾鄉親。1947年農歷七月初七,塔頭沙灘上歷史性的一幕被永久定格:村民劉唐然、劉廷寬手持長矛,將一個偽稅警趕到海灘,健步挺進,刺入一刀。從這個意義上說,劉拓流傳下來的武技比他建造的慈元行宮更具時代價值,更應該值得挖掘推廣,使之賦予新時代的風採。這樣想著,一條以紅色和體育為中心的文化主線就呼之欲出:“唐虎嘯塔的人文科學——宋慈元宮的育志於體——革命時代的紅色文化——新時代的鄉村振興。”在眾多娛樂活動的慈元文化節,塔頭劉村可以重點梳理由劉拓流傳演變下來的“推肚臍”,鉤沉資料史籍,繪制動作要領,匯編圖文並茂冊頁,使之成為具有悠久歷史的文化體育活動。

現在,塔頭劉村已經建成鄉村記憶館、革命史館、沿海大道、濱海休閑中心等一大批文化歷史景點。我幾次徜徉在平緩細柔的沙灘上,想象哪裡才是劉拓帶領鄉親的練武之地?如果能稽考出來,冠以“劉拓練武處”或“劉氏練武場”字樣,再配以“推肚臍”的史冊,說不定可成為晉江一個新的文化遺產,歷千年而不化。

鄉村振興提出的組織振興、生態振興、文化振興、人才振興、產業振興,塔頭劉村均已初具,並正在轉型升級、做大做強。在村黨支部書記劉永進、村主任劉長春的帶領下,塔頭劉村以“人文培根、紅色鑄魂、守正立德、鄉村擔當”為綱領,拆舊換新,變廢為寶,實施廁所革命和溪道清淤,建造新港橋,鋪設環村路,以優美校園培智育才,以良好的生態引領產業新一輪發展。如今,塔頭劉村企業達30余家,年經濟產值10多億元,雨具、服裝、五金汽配、海產品多元並進,紫菜、海蚵產量位居晉江首位。多年來,村龍頭企業“雨絲夢”傘業秉承父輩紅色文化,北上義烏、江西、成都,南下廣州、廣西,由國內而國外,產品銷往東南亞、歐洲、日韓、美國,順應市場趨勢,持續研發新產品,先后獲得“中國名牌”和“國家免檢產品”稱號,成為塔頭劉村一張響亮的名片。

“幸福都是奮斗出來的。”這是海內外塔頭劉村人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在新落成的廷都中心小學前,有一條綠底紅字的黨建長廊,長達近百米,直通虎嘯塔。這裡展示著塔頭劉村繼承革命老區基點村的紅色歷史,時刻奮斗在鄉村振興的新征程。

(責編:王燕華、劉婷婷)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