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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一座“打工者文學館”
2021年09月14日15:55  來源:中國僑聯

作者簡介

張陵

中國作協會員,中國作協報告文學委員會委員,評論家、散文家,原作家出版社總編輯。

清溪來了幾個作家。東莞文聯的同志專門開會,請他們給東莞文學發展建言獻策,出點主意。我不算作家,只是年紀大,在文學界服務年頭長,就讓我先拋磚引玉。這些年,我也數次到過東莞。每次來,言必“打工者文學”。這次也不例外。不料話頭剛一開,就引起了大家的熱烈反響。

改革開放最艱苦的年代,東莞經濟高速發展,從來料加工業入手,承擔起建設“世界工廠”的責任。全中國無數的創業者、農民工、掏“金”者、探“險”者像河流一樣,源源不斷地流到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們有的帶著變賣家產的資金,有著帶著無處可用的技術,更多人兩手空空,隻帶著夢想——創造新生活,改變命運的夢想。然而,那個年代,注定是一個價值混亂、道德無序,激情碰撞,欲望無度的年代,交織著人們積累財富欲望的是大量的思想的迷惘,精神的焦慮,情感的漂泊,夢想的破滅以及命運的不可捉摸。大多數人不得不在每天都在建成,也似乎每天都在破產的各種工廠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付出辛勤的血汗,換取一點點可憐的生存工資。

然而,就有一批青年男女,不服命運的安排,不甘自我墮落。他們白天在生產線操作,在工地上扛水泥,在大街小巷裡推銷,晚上則躲在工棚裡、廉租房裡、地下室裡,或詩歌,或散文,或小說,或什麼也不是,寫自己的生活,寫自己的感受,寫自己的經歷,寫自己的故事。那個時候,並沒有電腦、手機,他們身邊,通常隻有學生練習本,碎紙片和街上買來的劣質稿紙。一行行詩歌、一段段文字,一個個故事,就這樣寫下來了。他們一開始可能不知道這些文字可稱之為“文學”,他們當中有些人甚至還不懂文學。他們只是寫著並排遣著自己苦悶的內心,搭救自己日益空虛的精神。也許是情人之間的傾訴,也許是朋友之間的交流,也許就是自己把玩的文字,也許就是一堆隻有自己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胡言亂語。世間本沒有路,人走多了,便成了路。東莞本沒有文學,寫得人多了,就成了文學。終於有一天,這些長短句,這些文字被人們稱之為“打工文學”或者叫“打工者文學”。而這些質朴的作者們,被稱之為“打工作家”。

“打工者文學”很快獲得了讀者。不僅是當地和打工作家、詩人有同樣生活經歷的讀者,還有全國各地的打工讀者,更多的則是為生計奔波的普通社會讀者。他們也許不是打工者,但他們從“打工者”的作品裡讀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心靈痛感,從未有過的精神碰撞,從未明白過的奮斗掙扎的人生,從未思考過的人的命運與理想。總之,人們在“打工者文學”中讀到了自己。有見識的文學評論家們顯然被“打工者文學”鮮活的氣息,真實的表達,放肆的情感,年青的沖動,質朴的品質所震驚,所吸引。他們認為字裡行間流淌著青春的活力,人民的情感,時代的精神。這是我們改革開放時代獨有的文學,是有獨特價值的文學。這種文學雖然思想還很稚嫩,藝術上也還很欠缺,但內涵豐富深遠,代表著一種新的文學精神。東莞以及深圳這片土地上,能夠產生這樣的文學,是東莞文學對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貢獻。

如今,傳統意義上的艱苦年代已經過去。打工者還在,打工的寫作者還在,但“打工文學”“打工者文學”已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慢慢成為歷史。一些地方甚至把“打工者文學”改造成“勞動者文學”。自然的淡出是時代的原因,而概念的變動看上去並沒有錯,但那種文學歷史感、時代感、獨特性、唯一性卻被消解無存。正因此,“打工者文學”在我們這個時代,也因帶有悲壯的色彩,才值得我們懷念。其實,世事難料,也許,哪一天,“打工者文學”又會成為中國文學的亮點。

有作家提出,是不是可以策劃在東莞建一座“打工者文學館”?馬上得到大家高度認同。一座城市,有沒有文化,第一個指標,就是有沒有各種博物館、紀念館、收藏館、名人故居。越多就表明越有文化。東莞有很多,再增加一個,可以填補空白。這是世界上第一個為打工者建的文學館,可能隻有中國做得到﹔在中國,可能在東莞最適合。當然,所有人都知道,要建這麼一座“文學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可能短期內還是建不成,長期也未必建成。不過,把心中這個想法說出來,也算是我們對那個時代,那群勞動者的深深敬意。

(責編:王燕華、劉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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