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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女神——廣州北京路一瞥
劉迪生
2021年04月15日16:59  

中國的大城市必有北京路。這個萬紫千紅的政治符號,是一個時代的時尚。不止是廣州,武漢、上海、南京等城市也會有“北京路”。一切北京路都是那座城市的政治情結。

廣州的“北京路”,當然不是她的“乳名”,而是歷經了2000多年的流變。1966年,廣州永漢路更名為北京路。今天的北京路,是一條熙熙攘攘的商業街。功能的復古,讓她回到商業時代。而在更久遠的歷史裡,她是一條官道,同樣和政治綁在一起。

2013-2014年,受廣州市委組織部的委派,我到越秀區北京街道辦事處挂職體驗生活。從走近北京路到走進北京路,兩年時間是遠遠不夠的。每一條小巷,每一個門牌,都刻著歷史﹔北京路的盛世精英,大才,奇才,鬼才……都有故事﹔北京路是流動的金河,世界之窗的時尚風情,引領人們的衣、食、住、行﹔北京路是一種商業社會的特殊模式,是中國的未來現象。

“不到北京路,不識廣州城”。對於很多廣州人而言,那是實實在在飲茶出街過日子的地方﹔對於外來客而言,廣州的北京路就是繁華商業區的代名詞。穿梭於常年人潮洶涌的北京路,你不僅能從商賈雲集的街區感受到現代都市的繁華朝氣,也能從各種老字號的餐飲喧騰中,感受到廣州人熱愛生活的生動鮮活,更能從腳下一朝一代累積起的青石板路中,體會千年古城的厚重歷史。

廣州,是遠古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而位於廣州市越秀區的北京路,不僅是廣州城市的源頭,還是這座擁有2000多年歷史城市的古中軸線。公元前214年,秦朝的南海郡尉在廣州北京路一帶建城,十年以后,南越王趙佗建國時,也把這裡定為王城所在地,堪稱城池中心中的中心。這個“中心” 如今依舊是廣州“地標”式的道路,它北起廣衛路,南到沿江中路,全長1500多米。無論哪個季節,北京路上都游人如織,許多游客會在寫著“北京路步行街”的石頭標志前拍照留念﹔人們也可以隔著玻璃保護層,仔細觀摩腳下層層疊疊數十重的古道遺跡(僅宋以降便達11層之多),於是,人們看到了珠江的潮漲潮消——那是滄海桑田的歷史冊頁。

如今,北京路不僅傳承並發揚了城市商業文明的繁榮風尚,也見証了2000多年此地的風雲變幻以及歷史興衰。可以說,北京路的歷史就是廣州城的歷史,它每一塊磚瓦、每一棟騎樓的興建起落,它的每一次擴建和修葺,都是這個城市的脈搏和呼吸——就像那塊玻璃路面所揭示的:我們,站在古人頭頂,站在歷史的肩上……

尋夢——“雙門底”探幽

我曾問一個年輕的朋友,提起北京路,會有什麼樣的印象。她脫口而出:“北京路是金色的。”也許是受到“北京的金山上”的影響,也許金色是經濟發達商業興旺的象征色。無論哪種解釋,都形象地勾勒出北京路的一個面影。

老廣州人會把北京路的中段靠近西湖路口一帶叫做“雙門底”,這個稱謂可以追溯到宋代。宋代滅南漢后,拆除南城牆,將南城擴展到江邊,修建了清海軍樓“雙闕”。宋淳四年(1244年),“雙闕”大規模改建,建成了后樓長十丈四尺、深四丈四尺、高三丈二尺,上部為樓,下部為兩個並列的大門,俗稱為“雙門”。宋代有個叫劉克庄的文人在《廣州重建清海軍樓雙門記》中記載了雙門落成的盛況:“饒吹轟空,斗酒系道,觀者數萬,皆曰輪奐美哉”。從此,北京路中段就被稱作“雙門底”,人們在其間流通經營、往來貿易,逐漸形成了熱鬧的商業區。

時光荏苒,時至2002年,人們在改造北京路步行街的過程中,意外地在路面下發掘出南漢、唐、宋、明、清五朝11層古代路面遺跡和宋代“雙闕”樓遺址。這也意味著“雙門底”不是直接飛躍進入了“北京路”時代,而是在它所經歷過的朝代都有著獨特的模樣和“別名”。清代時,北京路由北至南依次為承宣直街、雙門底、雄鎮直街、永清街﹔從這庄重大氣的街名可以看出,這裡不僅是商業重鎮,也是政治文化的重心。中華民國九年(1920年),因廣州城內交通不便而拆城牆開路,將這條路改名為“永漢路”,永清門即大南門,也蘊含著清朝已滅,“永清”變成了“永漢”之意。1936年,曾任國民政府首任立法院長的胡漢民去世,胡漢民是廣州人,為紀念這位辛亥革命元勛,永漢路又更名為“漢民路”。1949年抗戰勝利后,恢復了永漢路的名字。

有史可考:1966年,廣州有89條馬路,被合並為24條。北京路一帶的路名,大都鍍上了“紅色”。像龍津路、惠福路改為向陽路,高第街改為群眾街。后來,很多路名都改回了文革之前的稱呼,而北京路這個名字卻一直沿用至今。這數度易名中,時代的政治格局、城市的容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隻有北京路是永恆的,它像一位永遠的女神,不言不笑,不嗔不怨,接納著所有的匆匆過客。

說到“雙門底”,老廣州人至今還會津津樂道一句歇后語:“雙門底賣貓——裝假”。說的是雙門底花市、古董街、賣書坊最為興盛的晚清時期。有個賣字畫的人,某一天正在洋洋自得擺賣自己畫的老虎,一位小孩站在檔口前觀望,指著畫大聲說:“哇,好大的一隻貓啊!”引得街上的人大笑不止。無忌的童言,成了雙門底的一則笑談流傳了下來,每每說起這個歇后語,也會讓人揣想當年的雙門底是多麼活潑可親、多麼日常和熨帖。這裡有親切的鄰裡街坊,也有“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的商賈小販,還有無事游逛的閑人和孩童。當然,它還有一座經典的報時樓——雙門樓佇立在雙門底,提醒著人們時間的流逝。

元延祐三年(1316年),廣州冶鑄工匠冼運行等人制作了一座大型的報時器“銅壺滴漏”,放置於雙門樓上。白天雙門樓懸挂時辰牌,晚上擊柝打更,百姓以此計時,數年分秒無差,准確無誤,不得不讓人感嘆古人超人的智慧和工藝。元、明、清三代,雙門樓皆是廣州的權威報時樓,廣州人主要依靠它安排婚、葬、祭祀等重要的日程。銅壺滴漏工藝精密而復雜,有其嚴格縝密的計時原理,以四個壺滴水“刻漏”來計算速度與時間的關系。據記載,明代萬歷年間,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來到廣州,想復制一個銅壺滴漏,結果沒有成功,足見這件計時儀器的復雜精微。“銅壺滴漏”后來被作為國家級保護文物收藏於中國國家博物館,它是現存最早、最大型、最完整的古代計時儀器。在今天的北京路路石的標志處,我們也能看到一組四個呈階梯排列的銅壺雕塑,各壺之間不停地依次往下滴水,這便是“銅壺滴漏”的紀念,它們還在為這座悠遠的城市、這條永遠年輕的道路計時。

銅壺滴漏不僅恆定地為廣州人報時,更伴隨了這座城市度過了數個朝代的更迭。作為廣州歷代政治中心和千年商都文化的核心區,歷代官學正地、書院書局在此雲集。官府衙門緊鄰商業街市,這個現象在中國也是獨一無二的。回望這條“中心路”,這條古代政治地圖上的官道,曾有多少王侯將相、達官顯貴在這裡粉墨登場﹔又有多少“賣貓”買物的平頭百姓在這裡度過了他們忙碌的一生。隨著人們開始使用手表、電子產品等計時器,“銅壺滴漏”成為了文物,北京路袒露出它金色發光的臉孔,這是現代文明的施洗,也是新的時代正在為它加冕。

花海——嶺南文化的產床

一個城市的迷人之處,不僅僅在於它此刻的容顏,更在於它身后的故事,它的每一條街巷、每一個景點背面那些幽暗或光明的來路。“半日北京路,穿越兩千年”,從越秀公園到中山紀念堂,再到人民公園、海珠廣場約3公裡的北京路及周邊輻射景區,不僅凝聚了廣州的歷史精粹,也是廣州山水格局的唯一完整傳統風貌區。在這片風貌區不僅能看到千年宮署南越王宮、千年水閘西漢水閘、千年古道北京路、千年古樓拱北樓、千年古寺大佛寺、千年園林古藥洲等若干個“千年級”的歷史遺跡,還可以看到城隍廟以及大名鼎鼎的萬木草堂。它們像一個個面容安詳的老者,向世人默然講述著南越王國曾經的輝煌,和不曾斷絕的嶺南情懷。

按考古學家的考據,廣州南越王宮御花園遺址是世界上現存的最早園林遺址之一,比歐洲現存最早的園林遺跡——羅馬哈德良離宮遺址柱廊園還要早200年。從發掘出的南越王宮遺跡中,不僅能窺見王室風度和嶺南園林的格局,更讓人驚訝的是,整個御花園乃至整個宮苑區,到處都是石柱、石梁、石牆、石門、石磚、石渠,有些建筑結構竟與古希臘建筑有相通之處。中國古建筑以木結構為主,西方古建筑才以石結構為主,這幾乎是所有考古專家們的共識,像南越王宮這樣“石頭建筑薈萃”的現象十分罕見。由此,有專家推測2000多年前的南越先民可能已經揚帆出海看世界,他們已經見識過了西方建筑,借鑒並領會了石質建筑的精華,並於南越王宮付諸實踐。這同時也佐証了廣州在遠古時代已經寫下了海上絲綢之路的序言。

這種探索世界、敢為人先的嶺南氣象和南越余韻也在近代回響,1891年,康有為租借萬木草堂部分房舍作為講學堂,宣傳改良主義思想,開展政治運動,萬木草堂從此成為了戊戌變法策源地。這興建於清嘉慶九年(1804年)的草堂原為邱氏書室,是廣東邱氏子弟到省城應試時的居住地,類似驛站和私塾,未想卻孕育了一顆變革維新的火種。“脫前人之窠臼,開獨得之新理”是康有為創辦萬木草堂的理念,在這裡講學時,他強調西體中用,宣講為挽救民族危機的維新變法的思想。許多有愛國理想和抱負的青年學子也慕名而來,幽深的萬木草堂被這些有識之士的熱血和肝膽照亮,他們愛國、救世的精神和信念至今也朗照著中國大地。

北京路的熱鬧仿佛是一種和平與盛世的宣言,隻要有生意可做,有早茶可飲,對於廣州人來說就是安穩靜好的現世,嶺南人這樣的生活態度同樣也反哺了北京路。在漫長的2000余年中,北京路不是一直和平和繁榮的,這位女神也飽嘗過艱辛和苦難。即使在近代,北京路也遭遇了被欺凌的命運。抗日戰爭爆發的第二年(1938年),日軍侵佔廣州。某天晚上,北京路與中山五路的十字路口兩旁商鋪突然失火,大火來勢洶洶,一直從東邊的永漢電影院燒到了西邊的惠福路口,昔日熱鬧非凡的街市一夜化為廢墟。此后,日本人還實行了宵禁政策,夜裡的北京路隻能看到日本兵三三兩兩,長街被鐵蹄侵擾,沉入死寂。這是北京路錐心刺骨的瘡痍,也是中國歷史上泣血的篇章。好在,這樣令人心痛的歲月並沒有持續太久,北京路又迎來了新的安寧和興盛。

沿著北京路街區的景點往深處走,你無須通曉古今歷史和典故,也能深深感受到,這座城市的血脈裡自始至終都流淌著先鋒、自由和熱情的血液,這種骨子裡的、千年不變的風骨,使得北京路即使經歷過戰火離亂、變革紛爭等等時艱動蕩,依舊是全世界最繁華最具歷史感和現代性的街道之一。它不僅僅是一條街道,而是一個民族篳路藍縷而能永葆青春的明証。

特別有意思的是,考古學家還曾從南越王墓遺址中發掘出了3個長方形的銅烤爐。大烤爐的盤面和四側都雕刻著獸紋和蛇紋,富麗穩重,是古代皇家的儀制。烤爐太沉,所以,在爐子底下還設計了四個軸輪,可以推著走﹔小烤爐呢,兩側雕刻著兩隻朝天張嘴的小豬,撐住爐壁的豬蹄中間空著,作用是用來插烤叉。大小烤爐的設計巧妙又有世俗風情,不得不讓人想象古代南越王宮中大擺宴席、大吃烤串的場景,煞是有趣,也讓人忍俊不禁——看,這就是嶺南先祖的另一面,他們不僅有敢於遠航和改造世界的雄心和魄力,也有相當實在和接地氣的俗世情致。如果沒有這樣的俗世情致托底,那些千年的榮耀,那些十三行的傳奇,那每一個在北京路播下的革新的火種,都將成為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正是嶺南情懷中這扎扎實實過好日子的勁頭,讓縱深中的歷史變得面目清晰,有處可考,不僅從王室的烤爐中,也從歷代嶺南人的胸懷中。

走在北京路累積十余層的青石板上,頓生時空穿越之感,想到從前的南越王擺駕回宮是否也曾從這裡經過呢?在那宮苑的“派對”中燒烤的佳肴口感,是否接近今天北京路上熱氣騰騰的小吃呢?還有那些目光炯炯的志士仁人,是否步履匆匆走在人群中,沉思著怎麼樣才能讓這條街變得更文明更現代更美好?他們如果看到今天的北京路大紅燈籠高高挂起,人們笑意盈盈,是否會感到寬慰呢?

逍遙——溫柔鄉裡誰是客

北京路住著我的同學賴正洪和他的妻兒。偶爾周末到同學家小酌,微醺狀態下在北京路穿行,仿佛身處在香港的繁華鬧市。記得我讀書的時候,同學們當中流傳著一個笑話,說全廣州年輕好看的“靚女、靚仔”都在北京路賣衣服、做服務生。言下之意是北京路是廣州最“叻”(粵語:厲害)的街區,那裡不僅是廣州的“門面”,也是全廣州最熱鬧最好玩的地方。那時候,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到北京路上頗有名頭的西餐廳——太平館喝下午茶。這是廣州最早的西餐廳,也是全中國最早的“小資”們的集散地,這可不僅僅是賣弄“小資情調”的地方啊,而是聚集了一大批首先接受了西方文化熏陶的有志青年。清末民初,西學東漸的思潮使得有想法、有見識的一批中國人開始嘗試吃西餐,才有了太平館的開張和雅集氛圍。后來,周恩來與鄧穎超的婚禮茶會也在太平館舉辦,這段佳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太平館的金字廣告。

當然,北京路上更多的還是尋常百姓最願意光顧的店鋪,比如牛腩粉店、糖水店等等,又日常又溫馨。“食在廣州”可不是一句虛名,而是每一個品味、要求不同的食客,都能在北京路找到對應的食肆。據說,北京路也是近代新思想的率先傳入之地。舊時廣州的酒樓、茶室不招女工。上世紀20年代初,有一位名叫大娣的商人為了強調女權平等,在北京路高第街對面,開辦了一家“平權女子茶室”,由當時較為出名的女律師蘇瑞生的女佣人麥雪姬主持服務工作。這茶室首開了廣州茶樓招聘女侍應生的先河。

北京路,憑借廣州恢宏的舞台,背襯南國明媚的天空,鍍上了美輪美奐的時尚金色。在來廣州旅游的外地人看來,北京路的主要身份,是“商業街”以及千年商道的市井生活。

如果要給一個外地游客介紹北京路“游玩攻略”,你會不會先引他至珠江水畔,乘船看一看美麗的珠江兩岸,於天字碼頭停船靠岸,穿行過商鋪林立的騎樓,再走進北京路最繁華的一段?恐怕這一路得花不少時間吧?因為這一路有得看、有得玩,更重要的,還是有得吃。

老北京路上的商鋪曾被稱為“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讓人目不暇接。今天的商鋪氣派更是讓人們容易產生選擇困難症。今天人聲鼎沸的北京路,是很多人心目中“吃喝玩樂、應有盡有”的一條街﹔這裡不僅是人們行街購物的首選,也是“饕餮之客”們尋覓美食的理想之地。古舊的騎樓底下,不僅有來自世界各地最時髦的服飾和各類商品,也有數不清的風靡了成百上千年的粵港小吃。在這裡,傳統和現代交織,物質文明和歷史文化相互輝映,無愧為嶺南文化一張亮堂堂的名片。

對於老廣州而言,北京路是居家過日子最便利的處所。一位朋友家住北京路大佛寺對面,透過他家的窗戶就能看到老廣州的舊民居隱藏在喧鬧的街區背后,像大佛寺一樣鬧中取靜,自得其樂。居民們每天在北京路穿街走巷買菜、上班,閑暇時會到陶陶居、蓮香樓等老字號喝早茶吃點心。賣藥的陳李濟、賣醬油的致美齋、賣鐘表的李佔記﹔還有皇上皇、錦泉、利口福、寶生園、王老吉、生茂泰、仁信、清心堂……這些人們耳熟能詳的廣州老字號都在北京路北段的“老字號一條街”雲集,這些響當當的名字在北京路延續著它們的商業傳奇,人們也一如既往將它們作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些老字號不僅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了民間的傳統文化和工藝,更是傳遞著一種未被時光所磨損的生活方式。廣州人那種看似漫不經心、氣定神閑的平實和篤定,讓北京路溢滿了濃濃的人間煙火味,這煙火味中有人情世故,有世道冷暖,亦有一種不為歲月改變的樂觀和進取,這與他們的祖先,在此地建功立業的前人一脈相承。

美國學者科特金曾在其著作《全球城市史》中,定義過一座成功的城市必須具備三個要素:“神聖、安全、繁忙”,很顯然,今日之北京路所代表的廣州城市文化滿足了這三個要素。最重要的是,北京路還擁有現代城市那種青春洋溢的活力:無論是手挽手在街上閑逛拍拖的小情侶,還是身著COSPLAY參加動漫節的“動漫迷”﹔無論是在新華書店、聯合書店抱著書本席地而坐的孩童,還是坐幾趟公交車隻為來老相識的“士多”(小商店)“買嘢”(買東西)的老人家﹔無論是熱衷全球時尚、是新大新和廣州百貨忠實擁躉的女郎,還是歡歡喜喜挑選著“嶺南手信”的觀光客……他們都構成了北京路最有溫度的風景,人潮涌動,在這千年古道上緩緩流動﹔前面應和著的,就是珠江了。每當華燈初上,北京路被水上的波光和紅燈籠的光線包裹,它是那麼風塵仆仆,又是那麼溫潤動人,夜色朦朧中,北京路仿若回到了稚氣未脫的“雙闕”時代,有睜眼看世界的初心,也有蓬勃生長的天真浪漫——讓人不由得想起了一位古人的話:寧願醉死溫柔鄉。

無論是哪一個側影,都無法詳盡描述北京路這位永遠年輕的女神。她用母性的寬廣承載了2000余年的風雨滄桑,她用女性的堅忍擁抱了廣州人的辛酸和喜樂,廣州人也向她托付了世世代代的生活。她食煙火而不俗,經世故而不驕矜,只是在“中心”的位置承擔著屬於她的命運,靜看這世間人來人往、雲起雲散——這就是一尊佛了。但她不在廟堂之中,也不在高處俯瞰著眾生,她好像就走在你我之間,是一個年輕的、明眸善睞的女子。她是我們的老街坊,也是我們的親友﹔是我們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也是我們念念不忘的故交。

有人說,文化的本質是歷史。但歷史要成為文化,是要有經典故事的。廣州市北京路,中國改革開放新時期嬗變的經典,她不像大邱庄、華西村,那是農民的故事。年輕代表未來,她是一個未來的故事,商業文化的故事。這個未來的故事,代表著南方文化的巔峰。

北京路,永遠的女神。她總是笑意盈盈地站在那時間的光影之中,看珠江潮起潮落,看騎樓舊貌換新容,看這塵世,又寫上了新的語言。

——就這樣,我們也在北京路熙攘和繁華中老去,而她永遠年輕。

作者簡介:

劉迪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22屆高研班學員、全國重大典型事跡報告團撰稿人、廣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華南農業大學人文與法學院兼職教授、華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導師、《華夏》雜志社總編輯。作品散見《人民文學》《中國作家》《青年文學》《十月》《詩刊》《讀者》《意林》等刊物。著有長篇紀實文學《鐘南山傳》《大河之魂:冼星海和他的非常歲月》等8部。曾獲全國“百種優秀青春讀物”獎、“全國書刊優秀暢銷品種”獎、中國傳記文學獎(長篇)、魯迅文學藝術獎,連續四屆獲廣東省“五個一工程”獎。

來源:《海內與海外》雜志

(責編:蔡雨荷、劉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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