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題的提出

關於國際移民與移入國之間的關系，學術界已有研究觀點可以分成兩大類別。第一類別是國際移民被移居地社會同化﹔第二類別是國際移民改變移居地社會。這兩種類別的觀點，主要從單向結果來考察國際移民與主流社會的互動狀況，忽略了“影響”結果可能是雙向的，且對國際移民在經濟層面的影響探討較少。本研究以紐約唐人街巴士業的發展歷程為例，分析國際移民通過族裔創業、市場競爭而與移居地社會之間產生雙向影響的過程。

唐人街巴士（Chinatown Bus），是總部位於紐約曼哈頓唐人街的31家長途客運巴士公司的總稱。紐約唐人街巴士業的從業者，福州籍新移民佔90%以上比例。他們將中國客運巴士的經營模式帶到美國，在美國的創業中融入中國生活經驗，呈現出令人矚目的競爭力與影響力。由唐人街巴士業在美國最先嘗試的路邊停車、車上播放娛樂節目、城市直達城市的運營方式，受到了美國消費者的極大歡迎，今天所有的美國主流巴士公司都學習和實行這種運營模式。同時，唐人街巴士業也不斷學習美國的法律法規和主流企業的經營模式，如申請正式停車地點、網上訂票、網絡廣告、浮動票價等。

二、唐人街巴士：族裔創業與經營調適

通過對美國巴士行業和巨型巴士公司經營狀況的分析，結合赴美中國大陸新移民人數的增長和變化，指出紐約唐人街巴士業的發展與美國社會環境有著密切的關聯，唐人街巴士業的形成與發展是基於族裔聚集區的消費需求，在市場競爭中不斷拓展與調適，並對美國巴士行業產生重大影響。

（一）20世紀60年代以后美國巴士行業進入蕭條階段。隨著家用汽車的普及以及民航業的發展，巴士乘客數量一直在下降。與此同時，汽油價格、保險費用等卻不斷攀升，灰狗巴士公司多年處於虧損狀態。

（二）20世紀60年代以后，美國的中國新移民人數不斷增加。其中，約有60萬來自福州市的新移民進入美國，他們高度集中在紐約餐館業。1997年，原本從事貨運運輸的梁先生發現了美東地區的客運商機，他成立巴士公司開始嘗試經營城際長途客運，第一條巴士路線是紐約至波士頓。由於巴士生意火爆，越來越多的福州籍新移民進入巴士行業，新的唐人街巴士公司不斷成立，逐漸編織出一張以紐約唐人街為中心，連接美國東部各州的客運網。

（三）早期的唐人街巴士業是典型的族裔區企業。創業初期，唐人街巴士業的進入門檻不高，隻要購買一兩部巴士就可以開始營運。福州籍移民在美國有關系緊密的移民網絡，巴士公司老板會發動親戚、朋友“入股”一起購買。早期的唐人街巴士業，從業人員以福州籍移民為主，是典型的族裔區企業。

（四）2001年唐人街巴士的發展契機。雖然唐人街巴士深受消費者的歡迎，但早期仍然局限在族裔經濟區。唐人街巴士在2001年迎來了一個意外的發展契機，即“911”事件。這一事件對唐人街巴士的發展有三個方面的影響。第一，美國航空公司採取了嚴格的安檢措施，飛機經常晚點。在美國東北大都會圈，如紐約至波士頓、華盛頓等地，坐巴士的時間與飛機差不多，但價格卻低得多﹔另外，航空公司限制沒有合法身份的乘客乘機，無証移民隻能選擇巴士出行。第二，恐怖襲擊事件嚴重影響了美國的旅游業，一些擁有大巴客車的華人旅游公司轉向城際交通領域。第三，“911”事件重創華埠經濟，紐約中餐館就業壓力進一步增大，推動福州籍新移民前往外州尋找就業機會。唐人街巴士公司與華人職業介紹所、墨西哥人職業介紹所合作，將雇主與雇員連接起來。這樣的特色服務效率非常高，且顧客群體比較穩定。

（五）唐人街巴士的經營調適。由於前期發展快速，大部分唐人街巴士公司管理不完善，出現了多次嚴重事故，導致美國監管部門對唐人街巴士業進行嚴厲整治。2012年5月，美國交通部關閉26家唐人街巴士公司，包括1997年成立的第一家唐人街巴士公司也在此次整頓中被關閉。

此后，唐人街巴士業調整經營方式，向美國企業學習，並積極適應政府部門的監管。如不再執行同一票價，學習美國廉價航空公司的浮動票價模式，動態調整票價﹔在停靠站方面，則向政府申請合法的巴士站頭，不再隨意停靠。

三、灰狗巴士：市場競爭與模式改進

灰狗巴士（Grey Hound）是美國本土規模最大的巴士公司。雖然唐人街巴士業的總體規模不大，但在具體的經營中還是給灰狗巴士帶來了挑戰。2008年3月27日，美國灰狗巴士公司與彼得•潘巴士公司聯合成立廉價巴士子公司閃電巴士（Bolt Bus），開辟紐約至華盛頓特區的線路。該公司借鑒唐人街巴士的經營特點，採用路邊接客模式。

2013年，灰狗巴士與彼得•潘巴士合資成立子公司佑鴻巴士，起點就設在紐約曼哈頓唐人街。佑鴻巴士為進入唐人街市場做了精心准備，巴士公司的名字有雙重含義，一是“YO”與中文“佑”同音，意思是保佑乘客的平安出行﹔二是“YO”還有“你好”的意思，寓意美國主流巴士進入曼哈頓唐人街，向華人乘客問好。佑鴻巴士公司售票點選擇在曼哈頓唐人街中心地段派克街2號，主要經營紐約至費城、華盛頓特區、波士頓路線，與唐人街巴士直接競爭。

四、唐人街巴士與灰狗巴士的共贏

1997年至今，唐人街巴士與灰狗巴士在美國東北、東南區域互相競爭，並實現了共贏。2015年，美國巴士乘客總量達到6160萬，創歷史新高。

首先，從唐人街巴士業的經營狀況來看。2008年至2015期間，唐人街巴士的乘客數量、運營裡程整體呈上升趨勢。2012年的關閉整頓事件，使唐人街巴士的乘客數量在2013年比前一年下降了20萬，但2015年運送乘客數量上升到530萬人次，每天發車約600個車次。

其次，從灰狗公司的經營狀況來看。灰狗巴士依舊保持著行業的領先優勢，其廉價巴士子公司閃電巴士，為總公司業務增長帶來了極大的效益。閃電巴士乘客數量則從230萬增至1160萬顧客，增長率為404%。獲得巨大市場成功的閃電巴士經營模式，正是來源於對唐人街巴士經營模式的學習。

結語

福州籍新移民在美國巴士領域的創業，讓美國主流媒體、移民學者看到了新時代背景下，中國新一代移民在創業方面更積極，發展動力更強勁，也更具競爭力，而這與中國改革開放以后市場經濟發展潛移默化的影響分不開。考察“雙向影響”背后的機制，可以結合微觀與宏觀的視角，將新移民群體極具市場冒險精神的區域特征與美國社會的開放、中國經濟發展的影響結合起來，探討不同歷史背景、移民群體與移居地社會形態對國際移民創業的影響。

（作者陳鳳蘭，福州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梁在，西安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紐約州立大學奧爾巴尼分校社會學系教授。本文摘編自《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2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