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合會>>僑刊鄉訊>>《海內與海外》
過年要有儀式感
2019年05月15日09:00  

過年時人的表情和心情,各不相同。懷舊是一種,悵然凝視的﹔收到禮物是一種,欣喜而感動的﹔或許還有得隴望蜀。

總結經驗教訓是一種,庄嚴且若有所思,也許夾雜著忿忿不平。

洗心革面下決心從頭再來的又是一種,捶胸頓足咬牙切齒……其實這都是年的附加值,和年無關。

年最朴素的意義隻有一種——對每個人來說,又長大了。這一條,不管你樂意不樂,年都專橫地讓你受納。

長大這個詞,似乎專宜少兒。你對一個小孩子說“長大”,那是夸獎。

你對一個老太婆說“長大”,就是揶揄。

不知從哪個年齡段始,人們不再說長大,改用了它的升級版:“老了”。

我瞎估摸——這個分水嶺,大約是在20歲到30歲之間吧。你對一個40歲的人說。哈!你又長大了。除非你是他爺爺,不然他跟你急。

無論你怎麼看待年,年總准時而頑強地站在一旁,等著晤見你。隻要你活著,就會匆匆趕到它的面前,預備相逢。

它像高速路上的裡程表,不動聲色地提醒著我們,你離出發地愈來愈遠,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就算你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亂走一氣,也同樣。

年決不姑息回避。時間履帶,不懼油價瘋漲,它自有動力。年留下花紋翩然而過,碾皺的是你的容顏和心態。

中國古代說到人的發展,很有些惟年齡是舉的專橫。比如說“四十不惑”。不能提前到“38”嗎?或更超前些,干脆“29”?

從前的人,“人到七十古來稀”,現在平均壽命提高了,不惑的年齡也該提前了吧?不惑來自什麼?經驗嗎?苦難嗎?見多識廣嗎?

照此推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多走多思多想多吃糠咽菜倒海翻江,把一年當做兩年甚至幾年來過,跑步進入不惑,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不成。人的惑,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不見減少,反倒是越來越多了。到了過年,就像從本子的最后一頁往前翻,會看到很多錯漏和疏忽的地方,打著紅叉。

年其實是一個裁縫,拿著一把有365個小格的尺,度量著我們的生命。

已經過去的年,就不會再回來了。要它回來,隻有兩個法子。一是在照片中,你看到的是年的復印件,原件已被毫不留情地銷毀。

另一個瞬間是在夢中,那是年的幻象,像斑斕錦鯉,你看得清它的鱗,滑溜溜地根本抓不住。

聽人說,對時間的感覺,同你已經享用過的年齡成反比。此話說起來拗口費解,其實意思很簡單。

就是說同樣的時間對不同的人,比例感就不一樣。

比如說幼兒,從2歲到3歲,這一年隻相當於走過已有生命的5%,他覺得漫長。

若對一個81歲的老人來說,卻只是他已經度過生命長度的八十分之一,也就1.25%,豈不是如一個哈欠?所以,年就像失手滾下坡的鐵環,越旋越快,攔不住的。年這個不以人的願望為轉移的客觀規律,讓人無言。

過年要有儀式感。這種儀式感,過去多集中在掃房祭祖和如何吃上面。

現在,屋子雖然還要掃,因為雙層玻璃密閉性能好,加上吸塵器功能強大,還有隔三差五不斷裝修,房屋煥然一新的潔淨感,幾乎變成常態,不再屬於年的專利。祭祖這件事,日益的公眾化。

人們不再拘泥一家一戶的祖先,每年公祭了黃帝炎帝和大禹們,懷念和祭奠的熱情提前集體釋放了。

於是,隻剩下了團聚和吃。親朋們圍攏一處燈紅酒綠推杯問盞,年成了食物和酒精的閱兵式。

可惜,現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頓頓都吃好東西,大伙兒的口頭禪是“天天都跟過年似的”,食品多了,一不留神就吃出糖尿病和“三高”。

年節前,報紙的保健版如臨大敵,急赤白臉地提醒大家不要淹醉了肝膽,累疲了腸胃……鬧得年好像成了凶地。

年被剝奪了吃的快感和美感,成了瘦肉型的年。約束了吃,人們不知道用什麼來彰顯年,年味就淡了,薄了。

團聚是永遠需要的,吃卻需要節制,我們要創造出新的儀式,來紀念這個讓我們共同長大的時刻。

年其實是一個輕聲的提醒,你已經在人生路上又拓展了一步,距離終點又近了些。

如果把年比喻成衣服,你已脫去羽絨服,不知不覺中穿上春的綠夾衣了。

如果你原本就在仲夏,馬上就到沉甸甸的秋了,請准備好你的鐮刀。

也許有人會說,如果我馬上要進入生命的冬至呢,等待我的豈不是滴水成冰?

別忘了冬天有雪,雪兆豐年,你可以在白色的原野下安睡,期待生命的又一種輪回。

不管位於生命的哪一個季節,年都是值得善待的。成長會一直持續,直到蒼茫一刻。

無論對於3歲還是81歲,年都是平等而吉祥的,不同的只是我們的心情。(文 / 畢淑敏 漫畫 / 徐 進)

來源:《海內與海外》雜志

(責編:段晨茜、高雷)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