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孫耀亨，是在2018年7月的南非約翰內斯堡。當時，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次會晤在市區桑頓會議中心舉行。因多國元首及國際政要齊聚，會場內外警備森嚴。

在一群身穿制服的非裔警察中，孫耀亨的面孔格外醒目。簡單一番交談，很難想象，眼前這位儒雅、謙遜、說話溫和的華人，竟是這群高大威武的警察的上司，更是約翰內斯堡這座曾被外界稱為“犯罪之都”的城市的公共安全局局長。

此后，有機會在北京再次見到前來出差的孫耀亨，他分享了自己在南非從政10余年，從一名律師到成為該國歷史上首位華人公安局長的精彩故事。

“安居樂業是我的目標”

“那次會議實現了‘零事故率’。”聊起金磚國家領導人約翰內斯堡會晤，孫耀亨說，這是最令他滿意的。

為期3天的會議，會場內的安全維護、會場外的交通管制、領導人前往各個活動地的隨行安保……孫耀亨和他分管的幾百名警員承擔了其中大部分安保工作。

“小到客人可能吃壞肚子或在會場受傷，大到異見分子或危險分子可能滲透進會場附近，我們模擬了各種突發情況的應對方案，提前幾個月就開始部署。”孫耀亨娓娓道來，語調不緊不慢。

對他來說，金磚國家領導人會晤無疑是一次特殊而重要的會議，而日常的工作歷練，則讓他有足夠的底氣從容應對。“過去兩年，為了搞好約堡的治安，我們花了很多精力。”

2016年8月，南非民主聯盟黨勝選。作為該黨議員，孫耀亨被任命為約翰內斯堡公共安全局局長，成為南非歷史上首位華人公安局長。在此之前，身為律師的他，已連續10年兼職擔任約堡市議員，是“議會中唯一的一名華人”。

“平時，我分管著市政警察、消防救護、救災應急管理和汽車駕駛中心等4個部門，目前有7600余人。”孫耀亨大致算了算，今后他分管的人數可能過萬。

看似光鮮，但孫耀亨直言，這份工作“性價比”不是很高。“在南非擔任公職，收入很低，與高強度的工作量不太成比例。公共安全局又是一個常處理‘不快樂’事的部門，面臨很多挑戰。”

既然如此，為何堅持從政？面對疑問，孫耀亨答得不假思索：“中國有一個成語——安居樂業，這一直是我工作的目標。”

因為12歲時就跟隨家人移民南非，孫耀亨並未讀過太多中文書，但談起何為“安居樂業”，他卻有著獨到見解。“短短4個字，說來簡單，真正實現是非常難的。如果能讓孩子平安地成長，老人優雅地退休，人們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我的工作就完成了一大半。”

“為‘榜上無名’而驕傲”

說到擔任公安局長以來的兩年，孫耀亨最引以為豪的，是一件“榜上無名”的事。

每年，墨西哥“公共安全與刑事司法公民委員會”都會發布一份“全球最暴力50城市”名單，約翰內斯堡已連續兩年“名落孫山”。

“南非國家警察部門的統計數據也顯示，約堡的犯罪率在過去多個季度持續下降，降幅最大時超過了20%。”行事嚴謹的孫耀亨一再核對數據后，與同事分享了這份喜悅。

兩年多來，約堡社會治安有所好轉，背后是孫耀亨和同事們白天黑夜連軸轉的付出。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打擊腐敗。”上任沒多久，孫耀亨便發現，當地治安情況惡化，根源之一是部分警察存在嚴重的貪腐問題。孫耀亨的“第一刀”就從這處頑疾下手。他制定了一套打擊貪腐的計劃，並親自推向基層。“我去了很多地方，勸導民眾，不要參與行賄警察，也在一線抓過索賄的警察。”

那是孫耀亨上任后不久的一天，他和幾名同事正在約堡市中心巡邏。經過一個路口，他注意到不遠處，一名警察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那名警察似乎拿了什麼塞進口袋，舉動有些怪異。孫耀亨隨即上前盤問，很快發現，那名警察塞進口袋的正是剛剛索賄得來的現金。他當場決定，必須予以嚴格懲罰。

“那名警察也沒想到新上任的局長會出現在他面前。”自那之后，約堡的警察們都知道了這名華人局長打擊貪腐的決心。“現在，警察的形象有了明顯改善，民眾們也都很認可我們的工作。”

此后，針對交通、消防等約堡其他的棘手問題，孫耀亨帶領同事又制定了多項行動計劃，並一一力推落實。

“不能天天坐在辦公室裡做事情，必須讓工作落地。”孫耀亨說，無論多忙，他每周一定會安排一個晚上，跟基層警員一起出勤巡邏。他笑稱，這是對警員的嚴格要求，因為“這樣可以抽查他們的工作”。事實上，這也是他對自己的嚴格要求。“要把一件事做好，首先要明白該如何做，可不能外行指揮內行，成了同事的累贅。”

“華人可以非常有作為”

“有些孤獨”。作為南非政界屈指可數的華人面孔，採訪時，孫耀亨數次感嘆。

很長一段時間裡，因為華人議員人數太少，當地議會提供的工作餐幾乎都是西餐，偶爾會有非洲菜和印度菜，卻從來沒有中國菜。“有一次，我忍不住‘抗議’，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送一次中國菜。”孫耀亨笑言。

在異國他鄉，作為少數族裔，生存與發展往往需要應對更多的挑戰。

孫耀亨還記得，幼年跟隨家人剛到南非時，華人很難獲得應有的社會地位。從政之后，他也曾因自己的黃皮膚和黑頭發遭遇排擠甚至偏見。

然而，孫耀亨從未因此泄氣，更沒在從政之路上退縮過。“哪怕現在隻有我一個人，我仍覺得有必要走下去。”在他看來，這一代人的努力，為的是讓更多下一代不必再去經歷那些令人無奈的種種。

“雖然華人移民南非的歷史不長，但在各個領域，都有我們的耕耘和付出。我相信，華人在南非可以非常有作為。”孫耀亨說。他也在盡自己的能力為更多華人創造良好的發展環境。

上任公共安全局局長的這幾年，孫耀亨常會安排局裡的警員及其他同事到中國不同城市研修、交流。比如，2018年5月，他親自帶隊赴深圳考察當地城市安全維護的實踐和經驗，還選派約堡市公共安全局的6名高級警官赴武漢參加城市安全和視頻監控網絡建設的研修班。

“每次他們回來，都會和我感嘆大開眼界，對中國的印象大大改觀。”同事的感慨正合孫耀亨的初衷，他希望這樣的經歷可以讓南非的公務員多多了解中國文化，也相信“這對華人在當地的生活會有很大幫助”。（記者 嚴 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