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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李敖
2018年11月20日08:56  來源:中國僑聯

我本人竟然現在也被稱為“精神矍鑠”的“耄耋”老人了!無論是每天讀饋贈的上海《新民晚報》還是北京《文藝報》等報刊,常常悲見去世的友人、名人和親人的消息出現。如今年仲春去世的台灣大作家李敖和今年荷月辭世的百多歲的文懷沙,都引起各界震動和唏噓。實際上兩位名人都有些爭議,尤其是文老在國內,我的一位寫傳記文學的青年筆友就在《北京晚報》上整版抨擊過這位銀發老翁的年齡和行為等等。不過2015年夏天國家博物館還舉辦了文老的書法展和捐獻儀式,首都百余位文化名人皆到場祝賀。他還對我去年出版發行的《七十春秋》散文集,熱情地題寫了書名。我認為對這些歷史人物應報一個歷史唯物主義一分為二的態度吧!

祖國大陸對李敖堅持抨擊國民黨當局戒嚴時期的統治,以及他一貫反對台灣領導人不管是李登輝,還是什麼阿扁、小英子等的“台獨”政策,其堅定的反對態度是異口同聲贊同的。當然,我對他治學精神嚴謹、堅守優秀的國學傳統文化,以及其對中國近代史的深入研究都是十分敬仰的,他曾被譽為“中國人寫白話文之翹楚”,以政論性散文而膾炙人口!

我和這位身材修長,總愛穿戴淺紅色夾克衫、打領帶、穿長褲、戴黑邊眼鏡的專家學者也非泛泛之交。第一次是2005年我訪問寶島台灣,便提出約請當時這位總在香港鳳凰衛視主持專欄“李敖有話要說”的大學問家。不曾料到在台第三天他就主動打車來到我們住的“喜來登”飯店了。約好上午10點鐘見面,但因我們外出參觀故宮和堵車竟晚到了20多分鐘,我十分著急。因初次約會,又聽說他“桀驁不馴”“目空一切”,我怕他焦躁起來拂袖而去。我們確實遲到無禮貌。我們趕到時,卻見李敖獨自穩坐沙發,正慢慢悠悠翻看報紙。我忙帶頭道歉,他站起來微笑著說:“不怨你們,初來乍到台北,人生地不熟,難免難免!”會見氣氛一下就輕鬆了。我們談天說地,他對祖國名山大川、名人軼事記得一清二楚,如數家珍。11點半了,他甚至說原打算請我們到他辦公室食堂去吃飯,當然最后是我們十多位請他一人在下榻飯店吃了日本料理。席間我們談笑甚歡相互把盞,沒有讓我們感到這位大作家的“高山仰止”或“高深莫測”。

2009年初夏,應“台灣世新大學”的邀請,我帶領中國傳記文學代表團一行10人訪問台灣,這次又相約李敖在台北見了面。真是一回生二回熟,我們互贈禮物,我特別送他一幅畫家楊竹的水墨雪竹、一幅韓美林限量版高仿但有韓美林親筆簽名和日期的小動物畫作,他十分懂行,還笑著說:“韓先生的畫如是真的就值幾個子了呢!”他仍不擺大作家的架子,還手捧著我送他的《五十春秋》新著合影。因為是晚飯后的見面,談了一兩個小時,他竟然主動對我這個團長和團員孔東梅(毛澤東外孫女)說:“時間還早,到我家看看吧?用你們北京話說我也‘顯擺顯擺’呀!” 我們乘一輛車,也就是一支煙的功夫就到他家了。他進家前還說:“台北很小,不像北京那麼大呢!”顯然他家是剛搬進來不久,還有點裝修的氣味。小樓是二層復式,樓上樓下客廳臥室有好幾間屋子,得有200多平米吧,在台北算是闊氣的了。我們坐在一樓大客廳喝咖啡吃水果,放眼四周全是書,真是到了書的世界。我起身還去過一趟他的衛生間,也是堆滿了書,還貼了不少美女照片和畫報上的剪貼,其中也有裸照,這也是他一生中的愛好之一。對我送上的書和雜志,他很認真的看,還不時掏出小本記點什麼,還說:“先打個招呼,也許今后有引用的人物和地方呢。”當然他還簽名贈送給我和冬梅他的著作——《北京法源寺》,此書於2000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這次我們一行也應邀到國民黨中央委員會,拜訪了李敖的老朋友——當時的國民黨中央主席吳伯雄。在這個高挂青天白日的黨徽環境中,開始我是有些不習慣,因為我從小生活在五星紅旗下。老道的吳主席看出了我有點不自然,他說:“萬先生您不必緊張,我這裡貴黨的省委、市委書記來的多了,海峽兩岸是一家人呀!”此話一出也頓消我們開始的不自在氣氛了。我們找到了國共兩黨共同抵抗外敵的話題。他沉痛地說:“那場抗日戰爭我們犧牲了二百多位將領啊!”我馬上提到胡錦濤主席在2005年抗戰勝利60周年大會上再次提到了國共合作戰勝了日本侵略者,並為祖國大陸的國民黨抗日老兵頒發了紀念章﹔還根據台胞們的要求,很快批准了台北至南京的直飛新航線。

李敖在北京生活過,1949年前李敖就離開了北京新鮮胡同小學﹔巧的是1953年春節,父親萬裡從大西南重慶被調進京城,帶我們全家就住在新鮮胡同甲七號,離他的小學很近。近60年一個甲子了,李敖第一次返回故都﹔新中國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滄桑巨變﹔改革開放后日異月新的北京,處處使他大為驚嘆。他甚至悄悄對我直言過:“我真佩服你們的毛主席和共產黨呢!”當然他又特加了一句“是過去那些老共產黨員呀!”2005年金秋,這次他也算得上是衣錦還鄉了,大受首都各界群眾的歡迎。他住進了庄重的釣魚台國賓館。我們通了兩三次電話,但我發現他這次被“寵壞”了﹔裡三層外三層的被大陸的粉絲簇擁著,雖然他說:“你來吧!我們在釣魚台聊!”我怕擠不進去,已不能像在台北時的輕鬆長聊了,便沒有去湊這回熱鬧,當然他很快又飛往了上海。他在北大、清華、復旦三所中國頂尖高校發表了名為“金剛怒目、菩薩低眉、尼姑思凡”的系列演講。對於渴望知識、欲見名人風採的莘莘學子來說,當然是一票難求了。觀眾們包圍著這位中華才子乃至禮堂和會議室都水泄不通……。

他越走越遠了,我再也見不到如此風流倜儻、才高八斗的李敖了。當年台灣禁止他的96本“紅色書籍”出版發行,他的“大全著作”多達3000多萬字。被西方傳媒譽為“中國近代最杰出的批判家”﹔他長期在香港鳳凰衛視的節目“李敖有話要說”,是那麼的具有歷史、知識和趣味性,引經據典傲視天下。

他勞苦寫作道出了歷史的許多真實,卻在台灣前后坐了八年大獄,也真該好好休息了。2018年3月18日,李敖在台北榮民總醫院永遠閉上了他那智慧機警又狡黠的雙眼,享年83歲。他去世前治療期間曾發出“與所有人友好告別”的遺言,他還說:“這一生中,罵過很多人,傷過很多人﹔仇敵無數,朋友不多。”安息吧,您老也是真夠累、夠苦、夠風光呢!(文、圖 / 萬伯翱)

(責編:段晨茜、閆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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