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合會>>華僑華人研究>>學術研討
百年手札揭秘:康有為1905年密謀刺殺孫中山
2015年04月20日18:53  來源:中國僑聯

塵封了整整110年后,一批有關康有為、康同璧在1904年至1905年海外經歷的珍貴文獻,將在2014年12月17日的上海朵雲軒秋季藝術品拍賣會上完整亮相。

  據了解,這批文獻是康有為次女康同璧1904年至1906年旅居美國康涅狄克州南溫莎時期遺留下來的,一直保留在其美國房東的貯藏室,去年房東后人欲翻修房屋時才發現這一批文獻,最終為國內一收藏者所收購。

  由此,康有為在這一時期的個人活動、家庭生活以及海外保皇會組織的內部狀況,都將清晰地呈現在世人面前。

  “此人(孫中山)不除之,(與我)必為大害……汝可與岳、文密謀勉厲之,窮我財力,必除之。”“特別是1905年秋康有為在美國針對孫中山所制定的暴力計劃詳情的披露,很難預料國內外學術界對此將會引起怎樣的震動,但真實可信的史料,會告訴人們當時所發生的一切。”原任上海市藝術品拍賣龍頭企業的朵雲軒拍賣公司副總經理承載更是對這批資料的歷史研究價值頗為看重。

  康有為在美發動抵制美貨運動?

  1905年,對康有為和他所領導的保皇會來說,是一個分水嶺﹔對當時中美關系而言,則是一個裡程碑。

  這一年,戊戌變法失敗6年之后,美國政府終於不再阻止康有為入境,康有為得以在這年的2月11日至12月2日游歷美國、加拿大50多個城鎮,游蹤所至,念念不忘擴張保皇會的影響力。

  還是這一年,中美兩國政府圍繞華工准入問題進行了曠日持久的修約談判——該條約訂立於1894年,共六款。規定:居美華工離美期限超過一年者,不得再入美境﹔不准華人入美國籍﹔居美華工都須按照美國國會通過的苛待華工條例進行登記。此約以十年為期。顯而易見的歧視性政策,終於引發了中國各地聲勢浩大的拒買美貨、反抗強權的抵制運動。這場運動先后波及各大通商口岸及省會城市,並得到海外華人的積極參與。

  “在中國近代歷史上,1905年爆發的抵制美貨運動是第一次廣泛吸引各個社會階層人士在同一時間的不同城市參與的民眾運動,而這種以拒買外貨為主要內容的和平、非暴力的經濟抵制也為此后歷次對外抗爭運動所借鑒和傳承,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大特色。”美籍華人學者王冠華《尋求正義——1905-1906年的抵制美貨運動》一書中曾如此寫道。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學者多有研究1905年的抵制美貨運動,但絕大多數的著作是從孫中山領導的革命派,或者是海外華人“民族覺醒”的角度進行研究。

  “部分學者盡管也注意到了保皇會在運動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是並沒有找到康有為和這場運動直接有關的任何依據。但是,在這批康有為與容閎、保皇會成員、康同璧等人的30余通信中,則清清楚楚地表明,或許康有為才是這次運動的發動者。”作為這批史料的第一位研究者,承載根據多封信件的內容,作出了一個之前史學界均未提及的判斷。

  在1905年5月30日,鄺壽民寫給康同璧的一封信中寫道:“先生近居羅省,想甚安。美禁約苛虐,極幸渠欽使力爭不簽約,不知能稍有轉機否?去月先生從美發來一電,著令港、省、浜、滬聯合拒約,今內地各處皆設法停銷美貨為抵制,不知能有濟否?盼切之至。”

  寫信者鄺壽民何許人也?史料顯示,其是廣東新會人,康有為萬木草堂后期弟子。因善理財,受康有為委派經商,以助維新派活動經費。從鄺壽民信中所言來看,“先生(康有為)”在1905年4月即“著令港、省、浜、滬聯合拒約”,這一時間,正是上海總商會於5月10日開會討論抵制美貨的前夕,而上海商界領袖們之所以召開會議,就是因為收到了來自“北美”的一封電報。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還是在這批文獻中,康有為明確提到,1905年通過容閎於6月16日面見美國總統,目的同樣是為了修約談判。在康有為寫給梁文卿的一封信中如此寫道:“今早已見總統,已允盡力挽回禁約,並於游客﹑學生﹑商人格外寬待雲。”有意思的是,這封信還同時解決了史學上的一段公案,即1905年康有為是否面見過羅斯福總統,他又是何時見到羅斯福的。

  “即到華盛頓。頃力爭禁約一事,或有補大局也。”這就是康有為到美國的真實目的。事實上,在動身之前,康有為多次要求康同璧和其他人務必弄清總統何時休假,國會何時休會,否則,自己就根本沒有必要來美國東部。

  “目前,學術界限於史料的匱乏,對此次運動的研究均集中於革命黨方面,然而,根據康同璧舊藏的這批史料,結合康有為面見美國總統的事實,不難發現,康有為才可能是這次運動的真正發動者。”承載說。

  下達對孫中山必殺令

  關於近代維新派與革命派之間的關系,向來是中國近代史研究的重點,而在這次即將拍賣的文獻資料中,一些信件披露的“康有為下達對孫中山的必殺令”尤其令人震驚。

  眾所周知,戊戌維新失敗后,康有為流亡海外,但他主張“救出保住光緒皇帝,中國就有希望﹔革命隻會使中國滅亡”。孫中山在海外從事革命活動初期,認為康有為等人與革命黨彼此都為國事盡心,雖然方法不同,但目標卻是一樣,因此曾推動兩派合作。但康有為以勤王領袖自居,拒絕了孫中山遞過來的橄欖枝。此后雙方的分歧越來越嚴重。

  1900年的“刺康案”,更是把這種不信任推上一個高峰。

  這年6月,康有為寄居新加坡友人邱菽園的家中,當時協助孫中山的日本浪人宮崎寅藏因為和邱菽園是好友,便到新加坡來探望邱康二人。但康有為懷疑宮崎受清廷指使前來謀殺他。於是向新加坡英國殖民地政府報案,逮捕宮崎。在孫中山新加坡友人的救援下,宮崎才獲得釋放。此后不久,保革兩派的合作徹底破裂,彼此間隨即產生了爭奪海外華人力量的激烈論戰。但此前史料顯示,這兩派僅僅只是打打筆墨官司而已,並無刀槍相向的直接記錄。

  按照已知史料,孫中山在1904年8月中旬由舊金山到紐約,輾轉美國各地,次年1月8日離美赴倫敦。但從這次披露的康有為信件來看,孫中山1905年下半年可能又去過一次美國。1905年10月,康有為暫居美國愛達荷州博伊西市的愛達荷酒店,而刺殺孫中山的指令正是從這裡發出的。披露該計劃的手札系康有為於10月20日寫給康同璧的,用毛筆蘸藍墨水書於酒店便箋上。

1905年10月中旬,康有為通過保皇會成員的密報,得知孫中山即將到達紐約。為了遏制孫中山在華人社團和部分保皇會成員中進行革命宣傳,康有為策劃了趁此機會除掉孫中山的計劃。他在信中寫道:“頃得銘三電,雲孫文復到紐約。前得卓如書,言孫文因吾會難,勢運東學生(入京)謀害皇上,我已電北京泄之。寧我事不成,不欲令彼事成也。此人險毒已甚,今復來此,必專為謀我。我還紐本無事,不過為開銀行耳,然立於險地,實非宜(且拒約事泄),故決不東還,即入墨矣。今擬到新藟約銘三或季雨來一見,授以事乃行,到時或電汝來一見,亦未定。此人不除之,(與我)必為大害。已授意銘、雨,並復呼岳崧出也。惟銘、雨二人皆膽小而多疑,又不能出手,恐敗事。趁其來美(美律甚寬),最好除之。”

  根據康有為具體布置,先由康同璧利用與容閎的良好關系,請容閎約出孫中山,在預先已安排了保皇會敢死隊殺手的地點見面,立即實施暗殺。他還寫道:“幸文愓有財權,可任大事(波利磨敢死部四十余人皆其至交)。岳崧與汝甚好(或汝令純甫密約此賊,而彼等伏而去之),汝可與岳、文密謀勉厲之,窮我財力,必除之。如不在紐,則跟蹤追剿,務以必除為主,皇上與我乃得安。銘、雨有他疑,汝密主之可也。余待后命。”

康有為密謀刺殺孫中山的計劃,其驚心動魄的程度可想而知,可謂紐約版的“十月圍城”,最終顯然並未實現,其原因是什麼?尚待進一步探究。

此時康有為何以對孫中山必欲殺之而后快呢?據承載研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在於1904年孫中山的美國之行,大大動搖了保皇會在美國的影響力。“信件中提到,1905年的保皇會處在走下坡道的臨界點,甚至連保皇會某些分會長、負責人都被孫中山蠱惑去了,康有為能不生氣?”到了10月間,常常為這類壞消息困擾的康有為,寫信告訴康同璧,自己正處在“居食難安”的境地。

  當然,革命黨也有針對維新派人士的暴力暗殺計劃,這批文獻中有封保皇黨人童頃於1904年12月29日致康同璧的電報,電文是:“在這裡廣為傳播的新聞說,發現有一個秘密組織的人要暗殺你。細節見我的信,要小心他們。”電報是由時任紐約保皇分會會長的華僑黃榮業轉給康同璧的,黃在電報紙反面寫道:“接電如此,未知是否,仰祈小心防之。或者對黨發來,亦未可料。自后有華人來到,若不真識其人,切勿亂見之。為要!”透過這樣的文字、語氣,不難想見當年保、革兩派水火不容的關系已到何等嚴重的程度了。

  辦軍校、買槍支彈藥,准備發動武裝暴動?

  戊戌政變之后,康有為盡管多次提出“武裝勤王”,但1900年的自立軍事件——唐才常領導自立軍在長江沿岸地區發動的反清武裝起義,明顯地得到了康有為、梁啟超等領導的保皇會支持——之后,基本沒有史料能直接地佐証康有為試圖發展其武裝力量。

  相反,倒是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黨則先后在廣東、廣西發動過多次的武裝起義,直至后來的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正是如此,這次朵雲軒公開拍賣的大批與美國保皇會有關的檔案文件,以及十余幅照片,細細梳理,皆有其獨特價值。

  “康有為與美國一個劇團全體成員的合影,從未披露。他在美國期間購買槍支彈藥的單據,是康有為試圖發展其武裝力量的有力佐証。保皇會內部的組織機構,運作細節,成員分工,事業推動等,均可從那些看似雜亂,實則條理清晰的單據、收條、通告、記錄中一一體現。”承載說。

  翻看這批文獻, 1905年7月17日康有為、康同璧父女在哈特福德購買槍械的單據頗為值得關注:在這份收據中,明確地提到康同璧收到將近2000多發的長短槍子彈,價值高達3萬多美金。

  值得一提的是,文獻中同樣多次提到康有為試圖在美國發展其軍事力量,但遭受了不小的挫折。在1905年7月11日,梁文卿寫給康有為的信中寫道:“堪罵李可惡太甚,彼在紐約亂賣西報,謂各埠干城皆彼豢養,彼出經費。將來彼若令干城致死效命,則無一人不奉命雲雲。置夫子絕不提及,竟據干城為己有。”

  札中所言“干城”事,指保皇會於1903年前后在美國創辦的以培養軍事力量為目的的學校,英文名稱為:THE WESTERN MILITARY ACADEMY,其宗旨為“專習武備,以壯體魄,衛桑梓,救國家”。為此,康有為聘請了美國人堪罵李(今譯作荷馬李)作為軍事顧問,並由其具體負責學校的訓練課程。在擁戴康有為的旅美華僑的支持下,到1905年前,全美已有舊金山、洛杉磯、斐士那、北架斐、沙加緬度、波特侖、西雅圖、他科馬、貞林罕、華裡華拉、斯波堪、芝加高、聖路易、紐約、費城以及夏威夷的檀香山(以上地名均為舊譯名)等21個華僑聚居區開設了干城學校,其總部設在洛杉磯。這也是保皇會主導的干城學校的全盛時期。

  1905年6月27日,康有為抵達紐約,並在這裡檢閱了他的干城學校軍隊——由康有為的保皇黨武裝的華人軍隊“維新軍”,英文名為Imperial Reform Army(帝國改革軍)。據《紐約時報》當時的報道,康有為穿著頂戴花翎、金邊眼鏡,顯得很有身份。維新軍戰士們身著制服,在華埠的街道兩旁列隊,康有為乘坐四輪馬車從街心緩緩駛過,向群眾鞠躬致敬,與白人紛紛握手,向華人則抱拳致意。這個風頭,隻有當年(1896)李鴻章來訪時才有。區別在於,為李鴻章保駕護航的都是美國的軍人和警察,並且由美國陸軍軍官為他抬轎,而為康有為站崗的,則是唐人街的華人青年。

  但是,由於學校過分注重軍事,且各校訓練均採用真槍實械,故觸犯了美國法律。迫於美國各地方政府的壓力,此后絕大多數干城學校不得不相繼關閉,僅存徒有其表的洛杉磯一處,由譚良主持校務。

  1905年10月5日,康有為給康同璧的信中提到:“惟頃接堪罵李信,稱有人在華盛頓告發干城(教兵起亂),牽連及我,恐有大波罹人知,促我出加屬。今已電銘等查,恐又有港變,則大局震矣。”此后的十多天,康有為又寫道,“干城事皆堪作叛為之。今遣張孝拱之,已無事,然各埠震動甚。”這裡所說的“震動”,就發生在各地華埠的保皇會組織內部。

  以政治家的要求培養康同璧

  因為這批資料系康同璧1904年至1906年旅居美國康涅狄克州南溫莎時期遺留下來的,所以其中還包括:他人致康同璧的各種信札、電報等二百余件。

  細讀這些文獻,康同璧在保皇會組織中所起的中心支點作用,在北美華人女性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是顯而易見的。其中尤可珍視者,如容閎致康同璧的信,文辭之間,洋溢著和藹可親的長者之風,難怪康同璧視如至親。梁啟超致康同璧的信,並未涉及政治,但詢問學業,關心起居,甚至提出要帶頭為同璧籌款,以解決其生活費用。字裡行間,透露出同門兄長的一片愛心。

  康有為的其他學生寫給康同璧的信,也值得關注。

  湯銘三,負責紐約的《中國維新報》工作﹔梁文卿,一直忠實地為維新事業奔走操勞﹔譚良,其時正受康有為委托苦心經營著隻賠不賺的保皇會下屬企業﹔陳岳崧,一個以膽大沉穩而深得康有為信任的青年,他們或多或少都對正處於青春年華中的康同璧懷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復雜感情,但文字往來,一切以政治信念為重,總以維新大業為旨歸,即便有所憂慮,也並不消極。

  難得一見的是,康同璧的生母張氏、干媽沈氏和康同薇、康同荷的信。事實上,此前康門家信,極少見到。加之產生於動蕩時期,遠隔重洋而得以保存下來的家信,更屬珍稀。

  “張氏的細致周到,寬容豁達性格在信中畢現無遺。沈氏的呵護關愛,透過工整的小楷字跡扑面而來。同薇作為姐姐,早就參與了父親的事業,但她為了讓父親在海外安心,讓妹妹完成學業,自己默默地承受了幾乎所有的家庭生活壓力。在給同璧的信中,她也曾流露出心有不甘的情緒,但最終還是把一切煩惱都留給了自己。”作為上海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的研究員,承載如此評價。

  康有為作為父親,在給愛女同璧的信中,體現出典型的嚴父風范,他一心希望將女兒培養成為未來的政治家,不僅讓其擔任保皇會女會的會長,讓其參與保皇會的組織、籌款,甚至是刺殺孫中山這樣的機密,而且在性格和交友處世方面上,亦對同璧提出了嚴格的要求。

譬如,在1905年8月15日寫給康同璧的信中就對其不看對象,不顧大局,隨意披露會中機密和康有為個人之事給與了嚴厲批評。他寫道:“汝亦小孩,或口疎者與之親好,即無言不語之,乃至柏林惱極之事、已過無跡之事,亦復再提,且告之口疎至極之人,何耶?薛君雲樵事,銘三皆未言,必汝言之。汝等未成親已如此,令我畏汝,有事不敢告汝,不敢與汝謀,有字紙不敢示汝,防避汝矣。非防汝也,以汝有一至親而極疎以直漏之筒,可畏故也。他還告誡同璧:“汝與某交太厚,前示汝訪汝以示之,今此書語極重,萬不可示彼,可寄回我燒之,切勿殉情交而忘父也。……其人才雖可取,然與太親,必一切宣泄。彼又無隱,若與汝親,此亦可畏之一事也,為此亦惡之。”

  鉤沉一段歷史,再現百年真相。憑借著這批相對完整的珍貴史料,學術界肯定將對康有為1905年的美國之行作出新的評價,對以康有為為首的維新保皇運動有更深入的了解。同樣的,對1904年8月同盟會建立后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派力量的迅速發展,也一定會產生新的體認。記者閆梁,《時代周報》2014年12月16日,http://www.time-weekly.com/html/20141216/27598_1.html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