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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洒畢為民
2018年07月10日15:21  來源:中國僑聯
原標題:瀟洒畢為民

2017年初,在北京朝陽大悅城舉辦了“古風遺韻·傳統年畫收藏迎春展記”,一時間竟門庭若市,“群賢畢至,少長咸集”,人頭攢動、贊賞之聲不絕於耳。收藏者為我老友畢為民。我們曾建議不如於展覽名稱直接將他名字表現,他本人考慮還是先讓收藏品“說話”,自己怎麼也算嶄露頭角,不急於求成,酒香還怕巷子深嗎?結果在社會上引起了一定反響。次年又近年關,《中國美術報》以中國年畫為主題專門採訪了畢為民,同時網絡播放視頻:由於在其中浸淫日久,其儼然行家一般,侃侃而談,順理成章,雖然談不上學者風度,卻也毫不遜色。后畢為民謙虛道:咳,這方面的專家某某某因為年齡太大,不接受採訪,他們就找我了嘛!其實他收藏藝術品頗豐,這不過是才露出冰山一角﹔繼承自他父親,已故著名漫畫家、美術理論家畢克官先生,再加上畢為民本人這些年來繼續不斷傾入精力物力搜集,豐富了很多:大致可分為兩類,中國年畫和民窯瓷片。瓷片更為豐富多彩,具學術價值和權威性(畢克官先生生前曾發表過三部有關瓷片研究的論著,於此好像至今無人超越),卻還未展出過。

畢為民原名畢楓民,和其姐畢宛嬰的名字,都是大師豐子愷給起的。皆其父畢克官是豐子愷先生愛徒之故。初,畢克官得子告知豐子愷先生。豐子愷將自己名字中“豐”字,諧音楓,和其夫人徐立民名字中 “民” 字,組成為畢家男孩取名。文革中豐子愷先生被打倒,豐子愷小兒子豐元草到畢家,為避嫌囑畢克官給孩子改名,還是小屁孩的畢楓民改名“畢為民”。后戶口本上始終未更回。

畢為民還有個綽號“和尚”,鮮為人知,卻如影隨形跟隨了幾十年。因當初他家有隻陶瓷花盆,上面彩繪了四個小和尚活靈活現煞是可愛,裡面栽著一片太陽花,老百姓也稱“死不了”,早上搬出來澆水,晚上畢為民再抱回去。院裡鄰居漫畫家藍健安之子蘭恩,看小玩伴畢為民長得臉蛋圓圓的、白白的煞是可愛,隨口道:“你真像這上面的小和尚,和尚!”直到如今,直呼其“和尚”的准是我們這幫發小。說來也怪,卻從未見其剔過光頭。長大成人,他臉變長了,從不吃齋念佛,亦非“行雲流水一孤僧”,單看其兩道濃濃的眉毛,像那魯提轄,品性也似花和尚,或者古龍筆下的老實和尚,根本不老實。

1976年地震后,十六七歲的畢為民多少有些青春期叛逆,表現為急於從父母家裡搬出來,過不受約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很小時候在外面跟姥姥一起過,后來上幼兒園整托,直到上小學才算真正意義和父母生活同一屋檐下,可能是感覺和父母之間有些距離嫌管教太嚴吧。正好有個機會,一位原來鄰居出國房子暫時空下來,畢為民迫不及待搬進去理由是給人家看房子,終於遂了自己願,表現出特立獨行。那間房子大約十七八平方米空蕩蕩的,隻擺一張板床、一個書桌、兩把椅子﹔牆上挂一把西洋佩劍,亦我們一幫的發小,蟬聯三屆全國擊劍冠軍吳曉東所贈﹔窗台下有個舊書架,上面立著幾本書和簡單的生活必需品,不再有其它擺設。

不知受誰,受什麼思潮的影響,畢為民喜歡上了哲學,到底推崇哪位先尊,什麼流派從來也不跟我們說,想來是說了我們也不懂。

畢為民后來就入了警校,學了些擒拿散打的招式在我們面前比劃,畢業后分配到派出所當片警。

后被調到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當預審員,以善審訊而聞名,脫去警服換件淡黃色半長夾克,深棕色的衣領豎立,背后是火紅落日晚霞半壁彩雲歸,1960年出生的他二十郎當歲風華正茂,整個人看過去倍兒精神, 也可用“帥”“酷”來形容,且近1米8的個子、勻稱身材,兩道濃眉,一邊倒發型隨微風輕拂,一位有名的電視女主持人兼導演制片人,曾初次見面就問畢為民演過什麼片子,想不想找機會上鏡。畢為民表示,從沒考慮。

忽然一天,畢為民辭職不當警察,改去法國大使館做了一年放映員,掙的是外匯券,那是上世紀80年代年,令我等好生羨煞。1989年初,為了更好發展畢為民毅然南下,先后在廣西、廣東、深圳等地數家大公司任行政經理或高管。

2001年畢為民回到北京,算不算浪子回頭,我也說不清楚,大概是念及其父母年齡大了,父親身體又欠佳吧。反正是剛安頓了下來,把我們這些老哥們又揪到一塊兒,頭抱頭熱乎了一番。於是生活在繼續,他后來又從事了不少工作,都沒有在所謂的體制內。

2008年,畢為民在中文舊書店“孔夫子舊書網站”開設了一家書店,名“工部營造”。目的是建立平台,以書會友﹔時不時能賣出去幾本,不管掙多少錢,好像隻要有人碰書,他就頗感欣慰。之后他又和幾個朋友合辦了一個文化沙龍,即我在前面提到的於朝陽區“大悅城”附近的“蘊珍藝術空間”,宗旨是搭建平台,展示當今各位大師的藝術作品,及提攜新人后輩。如今在文化市場低靡的情況下,他們還能堅持做文化,其執著和熱愛程度令人嘆服!

我總結概括,畢為民掙了錢,日子過好了之后,再做事情,總不忘和文化產生或多或少的聯系。畢竟從血液裡,還流淌著一定的文化基因。

2007年以后,其父畢克官出國治病,夫人王德娟(為共和國第一批女畫家)陪同。畢為民留在國內暫放棄了一切工作,開始打理家中事物。其父母都屬多產的畫家,特別是其父畢克官先生一生筆耕不輟,畫作和文字作品甚多。開始他們也像那年代的很多作者一樣,在報紙上把自己作品剪下來收進粘貼本,詳細注明出處日期。后來發表多了,工作太忙,往往把很多順手剪下來的“豆腐塊”夾在本裡,沒來得及注明詳細出處。畢為民在統計整理兩位老人留下的藝術作品、書、信、工作照片過程中,產生想法:要為父母整理統計出一份藝術創作年表。

這事說起來容易,真正做卻非一朝一夕,需經年累月地耗時耗力,還要有一定的物質基礎。畢為民採取了四個步驟:1、利用已知道的部分信息,進行網絡檢索﹔2、通過當時留下的點滴記錄,有范圍地去找,比如一篇豆腐塊下說明了是從“人民日報”剪下來的,大概是什麼時期,就去翻那時期的人民日報﹔3、以昂貴價格買回原作,比如從“孔夫子舊書網購買等﹔4、也是最原始的辦法,對相當一部分無法用以上三種方法查找到結果的豆腐塊,比如隻知道在人民日報發表,甚至連哪年的都不知道,他隻好一天一天地泡在圖書館裡按順序一篇一篇地翻閱。

由於把很多珍貴的資料系統化,在必要的時候往往雪中送炭派上用場。有些業內朋友,甚至單位急需相關資料,畢為民能及時無償提供,彌足珍貴!

到目前為止,畢為民憑一己之力,費時六載有余,耗資巨大,正式統計出其父畢克官已經發表的藝術作品827份,包括文章、繪畫和書法作品。尚對已經發表的561份藝術作品做最后的校對,還有382份藝術作品需繼續考証核對發表時間及刊載物。他父母在大洋彼岸,也曾聽說畢為民做了這份繁復的統計工作,將信將疑考驗他,幾次打電話過來問相關的問題,畢為民稍作搜索均給出滿意答案。終於使他們相信,人各有志,有志者事竟成,被兒子的這一片孝心感動。畢克官先生在《畢克官散文集》后記中寫道:“……我家公子(畢)為民,擔負了全書校對‘任務’,又為出版而忙於奔走,也應說聲謝謝。”在其另一本力著《走近豐子愷》前言中也誠謝,畢為民攜妻子賈燕庚為其書出版做了大量繁雜的編務工作,成為實際的編輯者。

我問他,為什麼執著為父母的作品下這番苦工。他釋然道:“為未來研究畢克官、王德娟的人提供方便,我早晚把它們都捐出去!”說這番話時是在他北京芳庄的寓所。他父母出國前十幾年的光陰在這裡度過,出國后多年來從門道至客廳四周擺滿一摞一摞的周轉置物箱,裡面收存著的他父母曾經的收藏品、書籍、文房用具,均經畢為民之手編號注明。如今,經過畢為民的一番努力,這裡已被打造成“畢克官、王德娟作品展室”。進門一間四壁挂滿其母油畫家王德娟的畫作。另一套間挂滿其父畢克官生前作品,其中有兩幅書法和一幅漫畫作品引人矚目。畢克官先生並非書法家,卻字如其人風骨猶存,所謂剛直不阿倔強奇突:一幅為“天道酬勤 民德歸厚 ”,落款注明畢克官先生八十歲所書﹔另一幅上端為一秦磚漢瓦朱紅拓片,下為畢克官先生筆書“秦磚漢瓦民族魂”,字體風格與另一幅似稍有不同,隱隱透出漢、魏碑底蘊,與所書內容交相呼應,相得益彰,據說所拓文物原件已遺失,更顯其珍貴。那幅漫畫上的主人翁手提酒葫蘆,題字“酒錢太少哪夠喝”,是專門畫給其子畢為民的﹔料想畢老先生知道兒子乃酒中君子所贈,微言大義,含警世之意。“我本來完全可以把這房子租出去的,每月15000。但沒有,反倒花了很多錢裝修,我喜歡這樣,坐在這種環境氣氛中看書,有時候一看就一天,有口方便面吃連樓都不下。”畢為民神態坦然。陽台門已拓寬,換成兩扇對開實木門,上有雕刻鏤空,圖案為各九十九條虯龍,如有光線照射進來,視覺效果神秘莫測。這私人展室的整體裝修風格體現出一種傳統回歸,朴實無華含蓄的美。首先採用了老北京的傳統色彩搭配分布,即黑、灰、白三種顏色﹔地是黑色、牆壁灰色、天花板白色。使用方的地磚、圓的吸頂燈,寓意“天圓地方”。總之,既讓你瞬間就沉浸在一種純粹的藝術氛圍陶醉良久,又愜意到一種隨性舒適的家庭溫暖中。令劉伶之徒感覺一下到位,甚至胸中墨海翻滾,會情不自禁地喊出:拿酒來!

一縷午后的陽光洒進屋中,畢為民抱出一隻彩繪花盆,上面所繪正是他兒時外號“和尚”的起源,那四個小和尚果然童真童趣,栩栩如生。瞬間,他笑容燦爛,天真依舊。

(責編:孫爽、閆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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