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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白山之靈——黃曉楓的音樂之夢
2018年05月15日14:26  來源:中國僑聯

2016年春節前夕,中國交響樂發展基金會在北京音樂廳舉辦了一場極其獨特的音樂會——黃曉楓原創交響樂作品音樂會。觀眾不知道黃曉楓是誰,也不知道他原創了什麼作品。憑著媒體的廣告,黃曉楓來自美國西雅圖,東北吉林人,土木工程岩土力學工程專家,這些與音樂有什麼關系?西雅圖怎麼與交響樂挂鉤?首都音樂界沸騰起來,年輕人搶先購票,然后一票難求。

黃曉楓出生在長白山腳下吉林省樺甸縣的一個礦區,父親做礦區保衛工作,母親是礦區醫院的護士長。11歲那年,父親患病,住在沈陽的醫院裡,母親讓他去探訪。出門前母親塞給他10元錢,讓他給自己買個喜歡的東西。11歲的孩子獨自坐車,換車,花費一整天才見到爸爸。探望回來,出了醫院的大門,一分錢也沒有花。手裡揣著10元錢,買什麼呢?十元錢不是小數字。那時每天花一元錢就能吃得很飽,他可以大吃一頓,或者買很多小人書,或者買新衣新褲新鞋子,不用穿哥哥穿不下的舊衣服。他停在一家百貨店的門口,雙腳不由自主地走到一個出售樂器的櫃台邊,眼睛盯二胡看,價格10元。至於二胡怎麼玩,怎麼拉出曲調來,11歲的孩子不懂。他的學校裡有個文藝宣傳隊,玩樂器的都和他年齡相差不大。他買了二胡,一到手就被迷上,琢磨來琢磨去,沒多久,也能拉出歌曲來。

這把二胡在他人生的關鍵時刻,幫了大忙。黃曉楓的家在農村和礦區交接處,學校是企業和農村公社合辦的,跟城市、甚至鎮裡的學校都沒法比。教育質量很低,卻跟隨社會潮流,在學生中搞階級斗爭。父母千方百計地想給兒子換好一點的學校,兒子小學畢業后,找到鐵道部下屬的鐵路中學。對方說,除非有特長,否則他們不收系統之外的學生。父親說:“我的兒子會拉二胡。”其實他從來沒把兒子拉二胡當回事。

黃曉楓被領去見了校長。校長帶他去見一個縣文工團的樂隊主力。那人給了一把二胡,讓他試一試。拉完一首曲子,那人說,還可以吧,反正現在樂隊缺人,能拉成這樣的人也不好找。當時鐵路系統正在准備一年后的整個分局學校的匯演,學校要籌備組建學生宣傳隊。第二天一早,校長帶著黃曉楓去見教導主任。主任看了成績單后說,不錯,但是上鐵中還是要留一級。當時鐵道部是萬裡當部長,業務比地方正規。黃曉楓不願意留級,爭辯說他成績很好。教導主任說,地方來的學生都跟不上。如果你不願留級,要考考你的程度。於是黃曉楓來到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做上個學期末鐵路分局系統學校同級統考的數學題。黃曉楓看了考題,其中一些題目學校確實沒教,但是他剛好從爺爺老家過了冬天回來,在大山裡閑來無事,把數學書翻了一遍,那些題目都會做。結果老師批改的成績是93分,這在鐵中也是尖子。黃曉楓在鐵中讀到中學(9年級)畢業,成績一直是班裡第一,即使參加分局文藝匯演耽誤很多時間,也從來沒有落后。他的音樂之路,是從這裡開始的。那年他15歲.

15歲的孩子好像成人一樣,面對學校的領導和老師毫無懼怕,敢說敢言。二胡在手,自學成才。這些素質來自何方?是學校的教育,父母的影響,朋友的榜樣?都不是。黃曉楓說,他的人生有一段空白,六歲以前沒有記憶。他能記得的是,他家搬到了吉林省集安縣清河鄉,鴨綠江邊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那是1960年。

黃曉楓小時候傳染上小兒麻痺症,全身僵硬。這種病即使在今天,雖然可以預防,但是一旦傳染上,仍舊無法治愈。媽媽在醫院工作,天天以淚洗面。醫院裡有個姓呂的老中醫無兒無女、單身一人。他悄悄地告訴曉楓媽媽:“你不要著急,我有祖傳秘方,可以治好你兒子的病。”媽媽不敢相信,問他什麼藥能救兒子的命,老中醫說:“必須有兩味重要的藥,一是虎的大腿骨,二是野山參。野山參比較好找,但是虎骨不好找。”媽媽眼睛一亮,說道:“能找到,能找到。前不久有一隻虎進村傷了人,被我男人用槍打死了,我家剛好分到了虎的大腿骨。”老中醫朝天長嘆,哪有這樣的巧事?東北民間有很多傳說,賦予野山參靈性,萬物皆可修行成仙。而虎為山中之王,它來到村中,難道是老天爺為這個孩子准備的?

呂醫生整天躲在一個封閉的屋子裡,偷偷地配藥。每天把配好的藥交給曉楓媽媽。當時,得病的還有其他孩子,喂了兒子后,她多熬幾次,喂給其他小病人。黃曉楓被救了,沒有落下任何殘疾,卻被抹去了腦中的記憶。其他孩子也被救了,有的落下殘疾。疾病和秘方究竟在黃曉楓的腦子裡進行了什麼樣的決斗?隻有上蒼知道。老中醫不願意把秘方留下,至今成迷。黃曉楓說,他的記憶是從做夢開始的,經常夢見飛翔,好像靈魂出竅。

小學畢業的那個冬天,他翻山越林,到了大伯家,一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庄。冰天雪地,林海雪原。大片的白樺樹,被雪花包裹,突然,一簇雪花在陽光下融化,露出綠瑩瑩的冬青。山美樹美,鄰家的姑娘也美極了,大辮子,大眼睛,好像仙女一樣。白天在皚皚白雪中奔跑,凍得臉蛋兒通紅。晚上睡在東北大炕上,暖暖的,沒有電燈,一覺睡到天亮。他不想回去了,但是,這裡沒有學校,大伯讓他住下來過了年再走。

從山裡回來之后黃曉楓好像換了個人,長高了,懂事了,成熟了,開始對人間疾苦、環境、人際關系有了感覺,開始為家裡的柴米油鹽著急,有欲望要讀書讀好,考試考好。

中學三年,下鄉三年,黃曉楓幾乎天天拼了命地練琴。不僅拉中國樂器二胡,板胡等,還學習小提琴。老師撿了一把破破爛爛的小提琴,讓他練。隻要能對上弦,他就沒日沒夜地拉。有個拉手風琴的老師在學校值班,有一張單人床鋪。不值班時,就把床鋪留給拉琴的三個孩子。三個人擠一張單人床,隻能側著身子睡。

演出很開心,練習很枯燥。不少隊員為了找個好的出路而拼命練琴,有的進了縣文工團,畢業后不用下鄉。黃曉楓喜歡音樂,更喜歡數學,冥冥中好像有個聲音告訴他,你需要等待。中學畢業后,等來的是下鄉,成為公社文藝宣傳隊的隊員。平時有演出有訓練,農忙時,回生產隊去勞動。他說最苦的是一大早,天還沒亮,隊長就來喊出工了,尤其在冰天雪地裡,沒農活干,還要學大寨搞運動,不停地在雪地裡刨土,等到天黑才收工。

那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非常時期,一代青年為之付出了青春。黃曉楓卻沒有消沉,他堅持游泳,四季都游,尤其在冬天,跳入水中,想起小時候在鬆花江上鑿冰窟窿釣魚,心裡灌滿了喜悅。“讀書無用論”彌漫在空氣中,逼著你吸進去。黃曉楓卻吐了出來,把老高中的數學物理書找來自學。他沒有被第一志願錄取,考上的是坐落在四川山區的北京礦業學院(北京礦業學院於 1969年戰略大遷移,准備跟蘇聯打核大戰)。回首往事,黃曉楓說,人生像一場比賽,比的是意志。他走自己的路,不為榮譽利益所誘,忍辱負重,孤軍奮斗。大學畢業前他接到了出國研究生錄取通知。不但被斯坦福大學研究生院錄取,也被威斯康大學錄取。他沒去斯坦福,而去了威斯康星。這怎麼可能?黃曉楓說,如果我去了斯坦福,生命軌跡肯定是學術上的,就不會有后來那些工程經歷,也就不會和作曲有緣。生命就是這麼奇妙。

黃曉楓享受了常人無法享受的資源——東北最有靈性的寶貝野山參和虎腿骨,巍峨的長白山生了他,也救了他,與他的命運緊緊相連。病魔抹去了他能說會道的天賦,卻給他猶如翻騰的鬆花江一樣的內心,永不止息。他在美國拿到碩士和博士學位,考取了土木工程師的執照,來到美國西北角靠近加拿大邊境的小城 Bellingham,開了一家岩土工程咨詢公司。

黃曉楓是在獲得出國消息之后,在北京結婚的。來美后,事業穩定,兩個兒子相繼出生,住進了自己設計的豪宅。舒適的日子一直過到兒子學琴,他突然意識到,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孩子接觸的都是西洋作品,怎麼讓我的孩子對自己的身份有所認同?我們的祖先,我的前半生難道就這樣被一筆勾銷了嗎?那一年他被選為當地華人協會的主席,策劃春節佳日,他要在Bellingham一家劇院舉辦第一屆華人迎春音樂會。大兒子在貝格山青年樂團擔當首席小提琴手,上台演出小提琴協奏曲“梁祝”。西華大學生樂隊演奏“春節序曲”,還有溫哥華來的華人音樂家演奏中國樂器。他自己上場拉板胡獨奏。每個節目黃曉楓都要親自顧問和輔導,公司的業務都受到影響。他說,錢是永遠掙不夠的,隻要夠用就好了。文化事業則不是誰都能干的。從此以后,春節音樂會成為Bellingham市的旅游特色節目,每兩年辦一次,並得到市政府的資助。

2005年,黃曉楓在音樂會結束后,跑到台上找指揮羅杰斯(西華盛頓大學音樂系,作曲專業負責人),說要拜他為師學習作曲。羅杰斯教授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中國豐富的音樂寶庫還沒有被西方了解。可不是嗎?每一次籌備音樂節,黃曉楓最發愁的就是找不到演奏的樂譜。羅杰斯問他會什麼樂器?你會彈鋼琴嗎?他說不會彈鋼琴。教授說,那就先把鋼琴學會了,再學作曲。

他對太太說,學作曲一定要有好鋼琴,這個錢要舍得花。太太同意。他去買了一架很好的鋼琴,拜一位美國老太太為師,從頭學起。那年,黃曉楓四十多歲了,一邊學鋼琴,一邊學樂理。書很重,大部頭,調式和聲理論,樂隊配器,音樂幾何,夜以繼日地閱讀消化。第三年,根據《紅色娘子軍》軍歌的基調,寫了大提琴協奏曲《中國女孩》。為了創作這首樂曲,他買票坐在音樂會的第一排,反復琢磨大提琴手的指法,一次一次地去看,回來修改。他那賢惠的好太太,無怨無悔,始終在背后支持他。家裡除了音樂不能有別的聲音,電視機都不能開。長長的晚餐桌再也沒人吃飯了,成了黃曉楓的工作台。除了創作,還繼續組辦音樂會。他要讓最好的音樂在最高級的音樂廳演奏。西雅圖Benaroya Hall音樂廳租一個晚上,要幾萬美金。太太說,拿我的工資去辦音樂會吧!2013 年,由大西雅圖地區最優秀的洋人演奏家組團,演奏中國樂曲,黃曉楓的作品第一次登上了國際大舞台。很多專家,評論家前來觀看,報紙電台給予介紹和報道。他們是怎麼樣評價他的創作呢?西方音樂差不多每隔500年發生一次質的變化。從公元1000早期音樂開始,1600年進入巴洛克時期,音樂從單旋律進入和聲的多聲部,發展到1750年進入古典音樂時代,1810 年至1920年為浪漫時期,20世紀則是現代音樂時期。按照歷史的規律,現在又處在一個500年的周期,現代音樂家都在探索和實踐,試圖找到可以遵循的公共規則,像古典音樂作曲理論中的規則一樣。這種嘗試如同走鋼絲,一不小心便犧牲了樂曲的流暢性和旋律性,摒棄古典和聲,偏離人類的欣賞體系。黃曉楓的工程背景幫助他有足夠的理性來分析和領悟並引導他穿過迷霧走向彼岸。古典音樂達到了人類對音樂掌握的高峰,且為絕大多數所喜愛,如同優化了的工程產品。黃曉楓不排斥使用古典和聲,不為現代而現代,他讓中國的單旋律融進西方的多聲部,既有現代感,又不失東方音樂的雅典和古典音樂的厚重,他稱之為“窗之理論”——東方交響樂。他的創作讓專家們刮目相看!

羅杰斯教授在西雅圖那次成功的演出之后,鄭重地對黃曉楓說,我能教你的都教完了,把我的老師介紹給你,跟他去學吧!黃曉楓說,我要跟你跟到底。羅杰斯笑笑,將教學方法轉向批評,沒有以前那種出於鼓勵的夸獎,而是檢驗他對音樂理念的追求,幾乎到了雞蛋裡挑骨頭的地步。不久,第二交響樂《格》和小提琴協奏曲《尋夢》誕生了,其追求空靈脫俗的超然境界,直指人心,被羅杰斯稱為“世界級作品”。

黃曉楓的音樂之路,始於虎骨,山參和一把二胡,纖細如絲的琴弦和樂譜,猶如他的命運,彎彎繞繞,終於在40多年之后厚積薄發,成為灼亮的新星閃爍在世界音樂舞台。中國交響樂基金會主席郭珊對黃曉楓的作品研究了又研究,決定把他的專場演出作為一個項目,放在北京音樂廳。黃曉楓的創作把中國民間的音樂精華用國際通用的音樂語言彰顯於眾,使他個人的夢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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